夜色浓稠如墨,秦猛领着十几骑伤痕累累的“残兵败将”冲出林带,前方烽燧堡轮廓猛地撞入眼帘。
堡墙之上,火光骤然跳动亮起,如同沉沉黑布上灼开的孔洞,将土堡粗糙的棱角清晰映照出来。
千疮百孔的“周”字旧旗,此刻以近乎悲怆的姿态挺立,虽残破褴褛却依旧在夜风中倔强飘扬。
堡墙之下,几十名女真骑兵也依旧纵马绕着缓坡兜转,放肆辱骂、嘲讽。弓弦偶尔炸响,零乱箭矢钉在夯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无胆南蛮,钻出乌龟壳!”
“周狗死绝了?还有喘气的没?”
……
夹杂着粗野女真语的叫嚣此起彼伏。
鞑子兵脸上洋溢着得意与残忍,肆意享受戏耍“笼中之鼠”的快感,对身后树林的动静毫无警觉。
时机已至!
“杀,杀鞑子——!”_队伍末尾,
几个军汉刻意落后,猛地扯开破锣嗓子嘶吼,手中破锣破鼓被狠命敲打,发出刺耳混乱的巨响。
十来骑残兵同时狠抽战马,扬起漫天烟尘。灰尘蔽空,马蹄轰鸣。
在破晓前模糊的晨光里,这一小撮人硬是造出了数百骑的气势!
“驾!快跑啊——!”秦猛装作惶恐状,紧伏在狂奔的枣红马背上。
张富贵,李山等人口中更是狂呼乱叫。频频回望,仿佛被恶鬼追赶。
此时,堡墙上的秦大壮一刀劈断射来的箭杆,手臂震颤未止,身后杀声已如山崩海啸般响彻。
“是…是我们的人?”一戍卒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铺堡没丢?是铺堡的兄弟在追砍女真狗?”另一人声音猛地拔高,如同撕裂的布帛。
长久紧绷的弦被忽然而至的希望扯断。狂喜如野火,瞬间焚尽积压整夜的绝望、愤怒与憋屈。
“是援军来了!”秦大壮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带着血沫腥气,“开堡门,随老子冲啊——!”
墙垛缝隙里,一张张因疲惫扭曲的脸瞬间被疯狂点燃。眼中不再是憋屈,而是饿狼扑食前的绿光!
燧堡内部猛然响起巨大撞击和绞盘锁链的沉闷摩擦。
“轰隆隆——!”
沉重厚实、包裹铁条的木门猛地向内砸开,尘土飞扬,
闸门已开,困兽出笼!
“杀,嗬啊——!”憋屈整夜的守军如同决堤狂澜,裹挟无边怒火轰然卷下土坡。
有人腿上箭伤深可见骨,拄着断刀跛脚猛冲;有人嗓子沙哑,仍高举缺口刀矛嗷嗷嘶吼。
这股洪流狠狠撞向正在嬉笑叫骂的女真骑兵。
鞑子们几乎同时听到身后突兀爆发的震天杀声。
“杀,杀鞑子——!”人声如雷。
烟尘卷地而起,影影绰绰似有无数人马自背后林中猛扑而来。
“嗯?”女真领队扎哈尔壮硕身躯猛地一震,彻骨寒意窜上了脊椎。他勒转马头,铜铃暴眼死死盯向尘烟。
——烽燧守军竟放弃坚壁冲锋?
这完全颠覆了数十年的“默契”。过往入境劫掠中,他从未见过大周军队如此不要命的打法。
更诡异的是铺堡方向的追杀声!
昨夜分兵拔堡的兀鲁思带走五十多人,按常理早该汇合,为何迟迟不归?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这前后夹击的惊变来得太快、太狠。
扎哈尔心头掠过一丝疑惑,紧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强烈不安。
秦猛借着枣红马冲刺惯性与爆发力,一马当先如血色利箭,转眼切入女真大队侧翼百步之内。
李山、张富贵等人立刻按谋划嘶吼,口中是临时拼凑的女真短句:“安答,巴特,有…有埋伏!”
“跑,快跑!好多铁鹞子!”
声音扭曲变形,带着极端恐惧的破音,仿佛见了世间至恐怖之物。众人慌忙逃窜,硬生生将十来人奔逃演绎出大军败如山倒的绝望气势。
朦胧晨曦中,女真队伍骤闻身后告警,又见十来个“自己人”血污奔逃,立时骚动着让出道路。
直到秦猛几人高速冲至二三十步,非但未减速,反而再度提速时,靠前的女真兵才猛然惊醒。
不对!
图鲁木部第一勇士扎哈尔心沉冰湖。借着微光看清领头者面容——满脸血污披着破皮袄,是部落儿郎的打扮,轮廓、眉眼却无一熟识。
“不好,他们是假的,汉狗的诡计!”
“快,快射死他们。”惊觉的怒吼刚从他牙缝喷出。
一切已太迟了!
双方距离只剩最后十几步!
轰!
秦猛手中的长枪借着枣红马全力冲刺的恐怖势能,枪尖朝前绷成一道笔直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而出!挡在最前方的女真骑兵甚至来不及抬起圆盾格挡,锋利的枪尖如穿纸般穿透他的皮甲,从胸膛入、后背出。
“噗嗤!”血箭喷涌间,秦猛手腕猛旋,枪杆顺势向前一挑,竟将那骑兵连人带甲挑离马背。再将这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砸向侧方另一骑。
“砰!”被砸中的女真兵惊呼着倒飞,又砸到身边的人,几匹坐骑受惊狂跳,瞬间搅乱了队列!
秦猛毫不停歇,双臂抡动长枪如风车旋转,枪尖似毒龙出洞精准点刺,枪杆如铁棍横扫。
遇人便戳,逢骑就砸。枪尖刺入皮肉的闷响、枪杆砸中骨骼“咔嚓”的脆响声接连不断。
沿途的女真骑兵被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打得人仰马翻,根本无法抵挡。
转瞬之间,秦猛冲锋在前,便撕开一道血路,竟无一人能挡其锋。
李山左肩缠伤布渗着血,此刻却状若疯魔,手中长枪探出,精准刺穿女真兵脑袋,挑飞一个女真什长的皮盔,露出光秃秃头顶和后脑小辫。
张富贵是个猛将胚子,拎着一条狼牙棒四处乱砸。
“噗嚓!”试图举刀招架的女真兵,头颅如熟透的瓜果般被砸得粉碎,脑浆血雨喷洒开来。
“妈呀——!”惊骇欲绝的惨嚎成了溃散的前奏。又一个躲闪不及的女真兵被棒头擦中腰肋,惨叫着撞倒身边的同伴,随后被后续老兵策马践踏,皆是筋骨尽断,脑浆迸裂的下场。
王铁山等军汉被血腥场面激得凶性大发,嘶吼着刀枪并举,朝慌乱的鞑子兵猛砍狠刺。
就在这时——烽燧堡方向更是爆发出狂吼,堡门洞开,秦大壮率守军如决堤洪流与敌人交战。
“冲,冲开他们!”另一侧,秦大壮眼珠暴突,将卷刃的朴刀当作重棍,以全身之力横扫。
“啪”的闷响,刀背砸中女真兵面门,鼻梁塌陷,眼珠爆裂的声音令人牙酸。那女真兵捂着脸凄厉嚎叫,在地上翻滚,被随后赶来的兵卒一枪攮死。
两面夹击之下,几十个女真骑兵被秦猛小队撕裂队列,又遭堡内生力军痛击。战马挤在狭小缓坡,无法展开骑兵优势,瞬间陷入绝境。
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战马哀鸣声响彻拒马河边!
夜色正浓,敌情难辨。周军的亡命反扑如同滚烫油锅里泼进冰水,恐慌在女真兵中瘟疫般炸开。
“赤目鬼来了!”“是生撕人肉的阎罗!”
“长生天啊!赤目鬼?那个周人的眼睛是红的。”有人看到浑身浴血的秦猛,惊恐尖啸。
“跑啊——!”一个女真兵的凄厉尖叫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战战兢兢的队伍瞬间土崩瓦解。
“逃命啊——!”
“跑回草原去——!”
恐惧摧毁抵抗意志。哭嚎声四起,鞑子们疯狂踢打惊惶战马逃窜,人马倾轧踩踏,乱象丛生。
“不要乱,后退者死!”
扎哈尔见状岂能甘心做丧家之犬?他须发戟张,目眦欲裂,暴雷吼声中,巨大弯刀狠狠劈下。
“噗嗤!”一个弃甲溃兵被连肩带背劈成两截,喷溅的鲜血染红扎哈尔半个身子,如同浴血魔神。
他身边几个亲兵同样大吼,试图聚拢族中精锐。
然而,残酷镇压未能稳住阵脚,热血反而浇灭最后抵抗火星。
反而将草原部落恃强凌弱的劣根性暴露无遗。
之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女真精锐,面对人数不占优,又被两面夹击,勇士精神荡然无存。
兵败如山倒!
任凭扎哈尔咆哮砍杀溃卒,在被夹击事实和不断倒下的同伴面前,一切怒吼都徒劳苍白。
眼见敌军崩溃,秦猛杀意更盛。
他目光如电锁定几个试图聚拢败兵的心腹武士,暴喝一声拨转马头,枣红马如通灵般调转方向猛扑。
长枪化作死神镰刀,专绞杀试图聚集抱团者。
他纵马所过之处,残肢断臂四溅,如同撕裂的败草。
乱军之中,一抹迥异影子吸引住秦猛鹰隼目光。
——那是被七八名剽悍鞑子簇拥一人。那家伙舞刀不断喝斥,叫骂,其架势绝对是领头的。
火光晨曦下,那人魁梧身形异常醒目,上身覆盖精良的铁鳞甲,头盔插着斑斓花翎箭羽。
——正是之前那个射箭挑衅的巨汉,竟是个熟人。身下的墨玉黑马肩高腿长,四肢粗大,异常雄壮,一看就知道是一匹难得的宝马。
扎哈尔,图鲁木部第一勇士,部族长刀最锋利的刃!
擒贼当擒王!
秦猛心头烈火烹油,也眼馋那匹神骏的坐骑。瞬间决断,深吸一口气,一夹马腹,暴喝如雷。
“贼厮,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