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北地悍枭 > 第47章  妇人之见


“哎哟!我说你这死老头子!”李铁匠领着婆娘和三个子侄回到小院,王婶脸上的笑容消失。
她一把拽住丈夫粗壮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他往里屋拖:“杵这儿干啥?灶王爷都得嫌你挡道!”
堂屋门被她“砰”的一声用力关上,扬起几缕浮尘,也隔绝了门外愕然,探头探脑的子侄们。
——王善、王良,还有小侄女王艳。
门内,王婶立刻开了腔,声音压低了,但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劲儿却像炉膛里鼓足了风。
“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俺使眼色给猴儿看。活该你一辈子在铁匠铺子里捶铁!”
李根生被这连珠炮似的话问懵了,搓着手上的老茧,茫然地抬起头:“咋……咋了婆子?”
“咋了?你还有脸问?”王婶炸毛了。
她踮起脚,手指头几乎戳到李根生的鼻尖,“猛哥儿留咱们吃饭,多好的机会。啊?天赐良机!多少人巴巴地想往他跟前凑都没门路。
你们爷仨倒好,尽说些‘鞑子可恨’、‘收获不错’的片儿汤话。怎么?嘴巴被铁水焊死了?就不能在猛哥儿面前,提提咱家俩娃的本事?”
她气得胸口起伏,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出来。
李根生这才明白过来,脸上挤出那标志性的苦笑,带着几分无奈和憨厚:“你这婆子……咱们是做客的,我这……让我如何说得出口嘛?”
“怎么就不能说了?”
王婶的调门陡地拔高:“你张不开这张老嘴,难道指望小善、小良两个棒槌自己凑上去。
跟将军说‘我能行’、‘我本事大’?那不成卖大力丸的了?”她狠狠剜了丈夫一眼,语速飞快。
“你就坐在对面,给王善、王良说几句实打实的好话:‘猛哥儿,我家小善九岁就能摔倒黄牛犊子,那股子猛劲儿,可少见!’
‘小良十二岁就能举起老碾场那几百斤的石碾子,根基扎实着哩!’这些响当当的本事,你半个字都不提?你是要捂馊了,带到土里去?”
她叉着腰,身子前倾,那双常年操劳、略显粗糙的手用力拍着膝盖:“你得让猛哥儿看重他们。
得留下有本事的好印象,这次军功提拔多少人盯着?错过了这次露脸的机会,以后升官发财的门槛儿有多高,你能拿铁锤敲平喽?啊?”
李根生像是被炉火烤得难受,嘴唇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想反驳,奈何词库贫瘠得像干涸的水洼。
他憋得额头都沁了汗,最终只变成一声沉重的叹息,沉默地垂下头,任由婆娘逞口舌之利。
他嘴笨,根本就说不过,几十年了,面对这张利嘴,永远是那个笨口拙舌、被“锤打”的铁砧。
王婶瞧着丈夫这副闷葫芦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话题一转,又扯出了新主意:
“你呀,光知道打铁,连人情世故都锈住了。
我过门那年,咱家太爷健在,整日整夜钻在炉火里不归家,捣鼓啥?忘了?叫啥刀来着。
咱家不是传下来一把好刀吗?搁哪了?快拿出来!”
李根生猛地抬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迟疑:“狗刀?”
“对!就是那把老爷子宝贝似的刀!”王婶拍着大腿,斩钉截铁,“之前在秦家,我看得真真儿的。猛哥儿那两把佩刀都砍出豁口卷刃了。
你把那把家传的好刀送给他,这是雪中送炭!他能不念着你李根生这份大人情?他能不记着咱家的好?你再说几句好话,这事就成了。”
“刀……”李根生的神情变了。眼中不再是憨厚的无奈,而是掠过一层深沉的追忆与慎重。
他当然记得。爷爷用了最好的铁料,足足琢磨了两三年,汗水不知道流了多少,炉火不知熬干了多少回。那是老人凝聚毕生心血锻造。
——是李家铁匠最后的骄傲。
他嗓子有些发干:“有这个必要吗?娃们要是真有本事……”
“你就是个榆木疙瘩!死脑筋!”王婶的声音陡然又拔高八度,戳着他的胸口,“咱家以前帮衬过秦家没错,左邻右舍的情分是一码事。
可猛子如今不一样了!连连升官,带着咱们堡寨在战场上挣脸面,开春了,估计又会被提拔。
咱们主动靠拢,表表心意,这叫人情世故!这情分需走动,加了份量,才更瓷实!懂不懂?”
李根生被戳得后退半步,皱着眉,终于找到个话缝插进去:“猛哥儿的性子,我最清楚。
跟他爹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骨头里都是倔强。
要强着呢!只要咱家小善、小良真有那个实力,是能杀敌立功的好苗子,上阵又听话,还怕不能出人头地?他不会委屈了真正有本事的人!”
提起猛哥儿的父亲,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肯定。眼中闪过追忆,那也是自己儿时的玩伴。
“那是两码事儿!”王婶的气势被丈夫这少有的坚持给顶回去几分,但依旧强硬过,
“做长辈的,替娃们说句话,担个保,怎么了?能让猛哥儿心里更底实,念及情分,稍微照拂一二,也让娃们心头更安稳,少走弯路!”
堂屋门外。
王善、王良两个大小伙子,耳朵紧贴着门缝,大气不敢出。
王善脸上涨得通红,似乎姑姑提起他九岁戴红花环被牛追,摔倒黄牛的旧事让他既得意又害臊。
弟弟王良则捏紧了拳头,仿佛那几百斤的石碾子就在脚边,恨不得再次举起来让人惊叹。
门板后的唠叨声还在突突响着,就在兄弟俩紧贴的门继续偷听时,门板“吱呀“一声突然打开。
两人重心不稳,跟滚葫芦似的摔滚进了堂屋。
“哼,两个小兔崽子!“王婶叉着腰,冷笑不止,“从小就爱扒门缝听墙根,这毛病不改改。
以后入了军营可怎么得了?军规如山,军令如铁,哪能由着你们这般散漫,自己得争气……“
炮火突然转向自己,两人跟被针扎了似的赶紧站直,脊梁挺得笔直,眼神飞快地在空中碰了一下,满是“这锅怎么扣过来了“的无奈。
王善偷偷瞟了眼王良被灰尘蹭脏的裤腿,王良则瞅见哥哥歪到一边的帽檐,都憋着不敢笑。
他俩转脸看到若无其事的李铁匠,刚才姑父一直没出声,只偶尔传来几声劝“少说几句”。
想到姑父几十年如一日在这“唇枪舌剑”的炉火里煅烧,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由得肃然起敬,暗暗佩服姑父这千锤百炼的忍耐功夫。
“你俩那是什么眼神?老娘说话,你们得听。”王婶嘴巴是一刻不得闲,火力无缝转向。王善和王良两个小伙被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王婶眼尖,一把拽住想悄悄溜走的侄女王艳。
“艳子,哪儿去?”
王婶拍着姑娘的小手儿,压低了点声音:“等会,你麻利点,去隔壁猛哥儿家,陪着月娘说说话。
她现在是将军夫人,身份尊贵着,身边不能没个亲近可靠的人。
你就跟在月娘身边,多在堡子里走走转转,帮衬着,护着点。
你姑父指望不上,眼下这份人情世故,就得靠你了闺女!”
小姑娘王艳鹅脸蛋儿上带着涉世未深的懵懂,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知道了,姑姑。”
“机灵点!”王婶还不放心,又凑近些,传授着自家琢磨出来的“真经”,“有时候,得让贵人看见你的真本事。耍两下你爹教的把式,就说是护身的。
顺势提提你那俩哥哥的本事,要自然。关键是要跟月娘亲近,将军夫人得多走动,与猛哥儿给咱们军寨撑起一片天,也让猛哥儿没后顾之忧。
丫头,你多露露脸,稳当可靠,以后有啥好营生、好亲事,才能落到你头上,你哥跟着沾光!”
王婶的目光扫过三个子侄,语重心长地说着,充满了对后辈前途的精细盘算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咳!你这婆子,又在多嘴多舌,瞎掰扯你那套……”李根生这时猛地拉开门出来,像是再也听不下去,又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
他一把拉住王婶的胳膊往卧房拽:“孩子们大了,他们的事,急也急不来,回屋待着去!”
“哎哎哎!你拉我干啥?我话还没说完呢!小善,小良,听见没……”王婶挣扎,架不住铁匠力大,不甘心被拖走,声音被房门阻隔……
……
与此同时,河畔张富贵家,那座平日里处理猪羊的杀猪棚,此刻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生意”。
战马的尸体被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
棚内早已是热火朝天!几个经验丰富的屠户带着二十多个堡民壮劳力,正挥汗如雨地忙碌着。挑水、烧火、刮毛、剥皮、分割马肉……
沉重的砍骨刀剁在案板上的“咚咚”声,铁钩划过皮肉的“嗤啦”声,以及弥漫着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