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徐强策马扬鞭,与两名飞虎精锐,三骑六马。
他们带着装有鞑子谋克勃极烈扎哈尔的首级,金印、腰牌、令箭和至关重要的部落密图木匣。
如离弦之箭,冲出了军堡后门,卷起一路烟尘,直扑飞虎军大营方向。
重担在身,不敢有片刻耽搁。
堡内,鞑子来袭的慌乱彻底散去,小南河军寨(原小南河戍堡)渐渐恢复了日常的秩序。
但这“日常”中已注入了迥异于前的紧迫与活力。
燧堡的箭楼,新晋队将王勇扶垛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平缓的坡地。
他麾下三十名戍卒枕戈待旦,加上额外调配的三十匹马和充足的箭矢,缓坡上那些被加固加深的陷阱,无声地诉说着防御力量的增强。
秦大壮则带领着剩余戍卒,返回了作为根基的铺堡。防御工事被重新修缮加固,巡逻队次加密。
最显变化的,是军营校场。戍卒们自发地集结,挥汗如雨地操练着。
口号声、兵刃破风声、沉重的踏步声交织在一起。
李山和刘铁柱这两个伤号,裹着箭伤,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倔强地不肯回营休息,裹夹在训练的队列里。
秦猛正筛选兵卒,他将全堡擅长射箭者集中起来,单独列成一队。这一队,交给袁飞来调教。这位青年是五千飞虎卫中有名的神射手。
乌维这巨汉喜欢这军营氛围,嚷嚷着也要带兵。秦猛把几个身强力壮的亲兵,又从戍卒中挑出骨架粗大的汉子,一股脑推给了乌维。
这个巨汉勇士有自己的训练方法,正适合打磨一支突击的力量。
另一边,几位飞虎军精锐毫不藏私,主动接过了指导骑兵基础和骑射技巧的担子。
缴获的五百来匹草原战马,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大量马匹在校场一侧腾出的临时马场中驰骋、练习。
马嘶人喊,尘土飞扬。
分成两批,冲出堡外,在荒野集训。
缴获的草原好马中有不少良驹,也被秦猛论功行赏。
秦大壮、张富贵、李山等人,都分到了一匹好马,喜不自胜。
只是,数百匹战马在堡内安顿下来后,一个新的、巨大的挑战如山一般压了过来——粮秣!
马厩挤爆了,连张富贵家空闲的猪圈都被征用,临时改造成了关马的地方。
老保长领着工匠劳力日夜不停,在官署旁和军营区域紧急加盖新的马厩,但依旧捉襟见肘。
但这还不是最紧迫的。
一匹上好的战马,栓在马厩里歇着,一天也得吃掉二十多斤草料。
若是进行骑乘训练、巡逻等轻微运动,就得补充豆子、麦粒等精饲料。
若是长时间奔驰作战,精饲料的消耗更是倍增!
简单算算,一匹马每日的消耗,抵得上两个壮年男子的口粮。
这近五百匹马,对整个军寨的后勤体系,如同张开了一个无底洞。
堡内,风干的腊肉肉眼可见地减少,存粮的仓房消耗得飞快。
连堡民劳作后的餐食分量,都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这沉甸甸的压力,远甚于鞑子的刀锋。
赵将军允诺的扩大河滩田和十里草场,那是明年的事儿。
粮秣,成为眼下最迫切的问题。
十斤草料折换两斤粮食,官署的榜文告示张贴。
堡民们兴奋了,外出扒拉枯柴,分类收集草料,或是去周边村坊收购卖秸秆,轧碎送来。
与收集草料一同张贴的还有戍卒抚恤具细。强调家属获得补助,孩子能上学,解决后顾之忧。
这份压力,直接转化为了戍卒们更严苛训练的动力。
寨兵已明确划分骑兵,弓箭手,步兵,但训练简单粗暴,站军姿,体能训练,近身格斗等该有的项目不分兵种,目标直指实战所需。
看的是实打实的本事和胆气,没有半点含糊。
一时间,校场上的汗水气息更浓,喘息更粗,竞争的目光也更加炽热。没人抱怨残酷。
这是实实在在的保命、吃饭的本事!
铁匠工坊,是堡内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原本杂乱无章的局面被李铁匠规划,划分为明确的两区,
“民生坊”负责打些农具杂器,赚堡内百姓的几个工钱。“军工坊”则成了铁甲与兵刃的熔炉。
缴获的断损武器,铁甲,送到工坊熔炼修缮。
有经验的铁匠仔细敲打着弯曲变形的弯刀,把它们一点点掰直,煅打成直刀,打磨锋利。
断裂的枪头在铁钳下重新熔合修复,确保装上木杆就是杀敌利器。
学徒们奋力拉动巨大的木质风箱,炉火受激,猛地向上一窜,贪婪地舔舐着简易的棚顶。
抡锤的汉子手臂肌肉鼓胀如铁,铁锤带着风声,化作一道道密集的残影,狠狠砸在烧得赤红的铁胚上。
整个工坊弥漫着硫磺燃烬、灼热汗水、生铁血腥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息,粗犷而充满力量。
七八座熔炉日夜不熄,吞吐着暗红的火舌。
工坊内温度极高,如同熔岩地狱。
李铁匠只穿一条磨得发亮的麻裤,古铜色的上身虬筋暴露,汗珠滚落便被炽热空气蒸干。
他正指挥匠人改善熔炉:“不不,风箱配两个,左右各一个,目的是使火焰更烈,火要烧透。”
这显然是听了秦猛的建议,改良熔炉。他正带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学徒,协助木工。
“猛子哥!”两学徒看到魁梧的秦猛巡视到近前,眼神又是敬畏又是好奇,撇下活儿来迎。
“浑球,叫秦将军,秦知寨。”李铁匠劈头就骂了一句。
秦猛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李叔,叫啥都行,您这一声响亮就成。咱不兴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猛哥儿,”李铁匠抹了把汗,指着旁边一座新改良的熔炉:“你说的那法子,真管用。
从山上弄来的铁砂,先用大木桶流水淘洗去泥石杂质,再入炉熔炼,嘿!出来的铁汁子就是不一样,清亮了不少,打出来的铁更纯更韧。”
秦猛松了口气:“那就好,辛苦李叔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简单的草图。上面画着几个弧形的弯曲铁块,形如展开的月牙。
“这……是个啥?”李铁匠凑过来,好奇地问。
“马蹄铁。”秦猛解释:“您看成是给马穿上的铁靴子。
钉在马蹄子上,马跑起来更稳当,走山路石路都不怕磨破蹄子,也能防地上的铁蒺藜扎伤。还有这,双马镫,比鞑子用的单马镫稳当得多。”
他又在另一处画了副双马镫。
“马靴子?双马镫?”李铁匠皱着眉,对着草图琢磨了好半晌,又看了看棚外拉车的战马。
他终于用力一点头,“嗯,猛哥儿你这脑子,尽琢磨些稀奇又管用的物件。能打,不过……”
他顿了顿,指着工坊一角堆积的鞑子弯刀和铁甲:“修缮这些没问题,用不了多少铁料。
可要打出这些马靴子和马镫,这尝试,估计很耗铁料!库房里那些铁锭,还有咱们淘洗的铁砂熔出的铁锭,眼瞅着,这又快见底了。”
“这么快又没了?”秦猛眼皮猛地一跳。
这铁料,消耗惊人呐!常氏粮行送他的两次。可这几天堡内大兴土木、铸造兵器,农具,花销的铁料数量远超粮食消耗,是个大问题。
“缺啊!猛哥儿你看看,”李铁匠指着一旁热火朝天的场景,露出个无奈又焦灼的表情。
“现下这十几个铁匠,光是打造箭头,枪头修补兵器、造伐木锄地的锄头铁锹就用料甚巨。
这还没算正经锻造铁甲呢!那才叫吞铁的老虎嘴!”
他声音带着铁匠特有的洪亮和一股子铁腥气:“你画的这马靴子(马蹄铁)和双马镫是好东西,可造出来,每个都得是实打实的精铁,耗料更狠!库房里……真撑不了几天啦!”
“行,行吧!”秦猛看着工坊里映着汗水和火光的急切面孔,听着那密集如鼓点般的打铁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铁的热浪,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你们负责打到装备就行,这铁料的事儿,我来想办法。”
工棚外,正午灼热的阳光照下来。
秦猛深吸了一口气。风里是草料、马粪和炉火的气味。
钱、粮、铁、人……千头万绪如藤蔓缠绕。但听着军营校场上努力操练的身影,听着工坊里连绵不绝的锻造声,看着堡民开拓荒地……
他紧锁的眉头没有一刻舒展,眼神却愈发坚定。
堡寨,已在淬火砺锋。
物资与时间,成了最昂贵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