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光阴,弹指而过。
京城的风向,却已悄然逆转。
曾被厌弃圈禁的废太子萧玦,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堂积弊,揪出当年构陷他的真凶,陛下痛心疾首,下旨恢复其太子之位,重入东宫。
一时间,东宫门庭若市,煊赫更胜往昔。
而今日,东宫更是双喜临门。太子殿下大婚,迎娶太子妃。听闻这位太子妃来自江南,家世清贵,容貌倾城,深得太子爱重。
婚礼极尽隆重,百官朝贺,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永宁侯府和沈家自然也收到了请柬。这半年来,他们日子并不好过。谢允珩和江若柠那场沦为笑柄的婚礼后,侯府和沈家都成了京城谈资,沈巍和周氏更是因那日失态之言,被暗中讥讽许久。江若柠的病时好时坏,始终未曾痊愈,加之身世被疑,虽谢允珩依旧护着,但境况大不如前。
接到东宫请柬,他们心情复杂,却不敢不至。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新任太子妃即将出来接受命妇朝拜,众人皆翘首以盼,想一睹这位神秘江南女子的风采。
珠帘轻响,环佩叮咚。
在宫人的簇拥下,一道窈窕身影缓缓走出。
她身着正红太子妃宫装,金丝银线绣出的凤凰翱翔九天,华贵不可方物。云鬓高耸,珠翠环绕,衬得那张脸愈发肤光胜雪,明艳不可方物。
当她抬起眼,目光清泠泠地扫过席间,最终落在永宁侯府和沈家那一桌时——
“哐当!”谢允珩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酒液溅湿了他的衣袍。他死死盯着那张脸,瞳孔骤缩,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啊!”周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沈巍更是“霍”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指着台上,手指哆嗦得厉害,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若柠原本依偎在谢允珩身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此刻看到我的脸,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几乎要晕厥过去,死死抓住谢允珩的胳膊:“鬼……鬼啊……”
席间其他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侧目,不明所以地看着失态的沈家诸人和永宁侯世子。
我,沈窈,如今东宫太子妃,看着台下那几张写满惊骇恐惧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雍容华贵的微笑。
“诸位,久违了。”我开口,声音清越,透过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萧玦坐在我身侧,执杯轻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沈……沈窈?!”沈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怎么会……你怎么成了太子妃?!”
“父亲见到女儿,似乎很是惊讶?”我故作讶异,“半年前那场大火没烧死我,让父亲和母亲失望了。也是我命不该绝,得遇贵人相救,又蒙太子殿下不弃,许以正妃之位。”
我每说一句,他们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氏已经瘫软在椅子上,只会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允珩的眼神像是淬了毒,死死缠在我身上,有震惊,有愤怒,更有一种被彻底背叛和愚弄的疯狂嫉恨。他当初弃如敝履、甚至要取血杀之的女人,转眼竟成了他需要仰望跪拜的太子妃!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哦,对了,”我像是才想起什么,目光转向瑟瑟发抖、试图缩小存在感的江若柠,笑容越发温和,却带着冰冷的寒意,“还未恭喜表妹,终于得偿所愿,嫁入侯府。只是瞧表妹这气色,病似乎还未大好?可惜了,本宫如今身份不同,这心头血,怕是不能再随便取给表妹做药引了。”
这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沈家、侯府和江若柠脸上。半年前的丑闻被当众揭开,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江若柠的脸红白交错,羞愤欲死,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沈巍和周氏更是无地自容。
我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我缓缓走下台阶,宫装逶迤,一步步走向他们那桌。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我在他们面前站定,目光先落在沈巍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父亲,有件事,女儿一直很好奇。半年前,您与母亲口口声声说表妹是至亲,为了她,甚至可以不顾我的死活。女儿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等的‘至亲’,能让你们如此?”
沈巍脸色剧变,眼神慌乱:“你……你胡说什么!”
“女儿是否胡说,父亲心里清楚。”我轻笑,转而看向周氏,“母亲,您说呢?您待表妹,可是比待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亲厚得多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表妹才是您亲生的。”
周氏浑身一抖,尖声道:“你住口!若柠当然是我侄女!”
“侄女?”我挑眉,声音陡然转冷,“恐怕不止吧?”
我猛地转身,面向所有宾客,扬声道:“诸位今日都在,正好为本宫做个见证。本宫离京这半年,无意间查到一桩有趣的旧事。关于我这位好表妹,江若柠的真实身世!”
“沈窈!”谢允珩厉声阻止,想要上前,却被东宫侍卫不动声色地拦住。
江若柠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表姐!我知你恨我,可你怎能如此污我清白!”
“清白?”我冷冷瞥她一眼,“你的清白,早在入府前,与城中多位公子哥儿私相授受、甚至珠胎暗结又偷偷落胎时,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吧?需要本宫将人名、时间、地点一一说出来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江若柠那柔弱纯洁的形象瞬间崩塌!谢允珩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至极,这些事情,他显然并不全然知晓!
“不!你胡说!你冤枉我!”江若柠崩溃大哭。
“是不是冤枉,一查便知。”我语气冰冷,不再看她,继续抛下更重磅的炸弹,“至于她的身世,那就更有趣了。”
我看向面如死灰的沈巍和周氏。
“父亲,您一直以为,江若柠是您当年在外豢养的外室所生之女,对吧?所以您才觉得亏欠,百般弥补,甚至不惜牺牲我。”
沈巍猛地抬头,眼神震惊,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我又看向周氏:“母亲,您也一直以为,江若柠是您那位早逝的嫡亲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是您娘家最后的指望,对吧?所以您才视若己出,疼宠入骨。”
周氏张大嘴,脸色煞白。
我看着他们两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掷地有声:“可惜,你们都错了。”
“那个外室,当年确实生下一个女儿,但不出三月便夭折了。她为了固宠,暗中买通了母亲您身边的一个嬷嬷,得知您兄长确实有个私生女流落在外,便设法将那女孩偷梁换柱,养在身边,冒充是父亲您的骨血,也是她日后重回沈家的筹码。”
“而母亲您,被身边人蒙蔽,一直以为那女孩是您兄长的遗孤,对她心怀愧疚,百般怜爱。”
“也就是说,”我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江若柠,既不是我父亲的女儿,也不是我母亲哥哥的女儿!她根本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被一个外室和一個背主的奴才联手弄进沈家,骗得你们团团转,将我这个嫡亲女儿逼至绝境!”
真相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沈巍和周氏彻底傻了,呆若木鸡地看着对方,又看看哭得撕心裂肺的江若柠,眼神从震惊到怀疑,再到巨大的被骗的愤怒和羞辱!
他们半生偏心疼宠,甚至不惜逼死亲生女儿的人,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野种!
“不……不可能……”沈巍踉跄一步,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啊——!”周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江若柠更是彻底崩溃,瘫在地上,语无伦次:“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姑母……姑父……你们别信她……”
谢允珩站在原地,脸色灰败,看着这场闹剧,看着那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甚至不惜为此逼死未婚妻的女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谎言,是个笑话!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宾客们早已哗然一片,指指点点,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天啊!竟是这样!”
“沈大人和沈夫人真是……被骗得好惨!”
“难怪如此偏心!原来是都被蒙在鼓里!”
“这表小姐也太可怕了!心思如此恶毒!”
“永宁侯世子这绿帽子戴得……啧啧……”
我冷眼看着这出狗咬狗的闹剧,心中毫无波澜。
我走到吐血的沈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父亲,现在,您还觉得她是‘至亲’吗?”
我又看向被掐醒后失魂落魄的周氏:“母亲,您还要用我的命,去换这个野种的命吗?”
两人面如死灰,羞愤欲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我看向脸色铁青、眼神空洞的谢允珩。
“谢世子,”我语气轻慢,带着一丝怜悯,“看来,你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伪造圣旨强掳臣女,要娶的这位‘真爱’,不过是个身份不明、声名狼藉的骗子。你这眼光,可真是……独到。”
谢允珩猛地抬头,眼睛血红地瞪着我,那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愤怒和扭曲的嫉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又是一口血涌出,竟也直挺挺地气晕了过去。
一场太子婚宴,彻底变成了沈、侯两家的修罗场。
萧玦这时才慢悠悠地起身,揽住我的腰,对着混乱的场面淡淡道:“看来沈大人、侯世子身子不适,来人,送他们回府静养。至于江氏……”
他瞥了一眼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江若柠,眼神冰冷:“欺瞒世家,混淆血脉,拖下去,交由京兆尹,按律处置。”
侍卫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尖叫哭喊的江若柠拖走。
她的万人迷系统,在绝对的权力和赤裸的真相面前,不堪一击。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得到报应,看着这场持续了两世的闹剧终于落幕,心中一片平静。
萧玦低头在我耳边轻笑,气息温热:“爱妃这出戏,可还尽兴?”
我靠在他怀里,抬眼望进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尽兴至极。”
从今日起,沈窈已死,活下来的是东宫太子妃。
前尘尽散,未来可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