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副驾座位上持续震动,屏幕上跳跃着陈风母亲的又一个新号码。我瞥了一眼,直接按了静音。
心口那片凉意裹着一丝钝痛,不是为他,是为那三年喂了狗的真心。
方向盘一打,拐进了城西一片老式居民区。和陈风家那个打肿脸充胖子买下的所谓“高端小区”不同,这里地段虽旧,却透着股沉静的底气。我家的老房子就在这儿,这些年一直空着,偶尔我爸会过来找老邻居下棋。
车刚停稳,单元门里就踉跄着冲出来一个人。
是陈风的母亲。
她显然早就蹲守在这儿,头发有些散乱,眼睛红肿,早没了平日里那股刻意端着的矜持劲儿。一看见我,就像见了救星,扑到车窗外,巴掌拍着玻璃。
“伶歌!伶歌你总算回来了!阿姨错了!阿姨刚才电话里是急糊涂了,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我降下车窗,没说话,看着她。
她扒着窗口,眼泪说掉就掉,演技比罗诗诗真诚不少:“好孩子,你知道的,阿姨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都是陈风那个杀千刀的混蛋!他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窍!他对不起你!但你们三年感情不是假的啊!”
她喘着气,观察着我的脸色,见我没什么表情,哭得更凶:“海关……海关那边说事情很严重,要拘留审查!伶歌,好孩子,你最有本事了,你帮帮他,你不能眼睁睁看他毁了啊!他以后还要做人呐!”
我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声音放低,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挣扎:“阿姨,他在机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
我适时停住,偏开头,像是强忍委屈。
陈母一看我这态度,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手更紧地扒着窗框,急声道:“是他混蛋!他不是东西!等他出来,我让他给你磕头赔罪!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说散就散?都是那个叫罗诗诗的贱货挑唆的!风儿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
她一边骂自己儿子,一边又把所有责任推给罗诗诗,字字句句都在试探我的底线,试图唤起那点可笑的“旧情”。
我沉默了片刻,才转回头,眼神里努力挤出几分挣扎和心软,声音干涩:“……他现在怎么样?”
陈母见我松动,立刻打蛇随棍上:“不好!很不好!在里面肯定吓坏了!伶歌,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总不能真看他进去吧?那辈子就真完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刚才在电话里嘶吼着“跟你没完”的是另一个人。
我垂下眼,良久,很轻地叹了口气,带着浓重的无奈和……一丝妥协的意味:“……我先问问情况吧。但不保证什么。”
“哎!好!好!问问就好!问问就好!”陈母喜出望外,差点没当场给我作揖,“阿姨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不像那个天杀的狐狸精!”
我没再接话,升上了车窗,隔绝了她那张涕泪交加的脸。
车子重新启动,倒车镜里,陈母还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地朝着车屁股拜,仿佛我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嘴角
fally
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问情况?
当然要问。
不问清楚,怎么知道他们跌得有多惨呢。
几天后,看守所接见室。
陈风穿着号服,胡子拉碴,脸色晦暗,眼里的骄纵和自命不凡被几天的时间磨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惶恐和疲惫。看到我进来,他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迅速黯淡下去,低下头,不敢看我。
“伶歌……”他声音沙哑,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你……你来了。”
我没坐下,就站在桌子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阿姨求我来看看你。”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他手指绞在一起,关节泛白:“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是一时糊涂,被罗诗诗骗了……我后悔了,伶歌,我真的后悔了……”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忏悔和甩锅。
“海关那边证据很充分。”我打断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价值一百三十七万的首饰和手表,未申报。罗诗诗一口咬定是你买给她的,对此你知情甚至可能是主谋。”
陈风猛地抬头,脸色惨白,急声辩解:“不!不是我!我不知道!都是她!她说她家里给她寄的礼物!让我帮她带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值钱!她骗了我!伶歌你信我!”
我看着他急于脱罪的样子,和机场那个搂着新欢指责我“老古板”的男人判若两人。
“学术不端的事情,也被人捅上去了。”我慢慢地说,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碎裂,变成彻底的绝望,“人才引进的资格,肯定没了。之前谈好的所有单位,都打来电话,婉拒了。”
他身体晃了一下,几乎坐不稳,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爸妈托了多少关系,求来的前程,完了。”我补上最后一刀。
陈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地看着灰白的水泥地,喃喃道:“完了……都完了……”
接见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我安静地站着,欣赏着他的绝望。
过了很久,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扑到桌前,隔着桌子想要抓我的手,被我嫌恶地避开。
他扑了个空,却不管不顾,哀求出声:“伶歌!我知道你恨我!你该恨我!但我求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你爸认识那么多人,一定有办法的!我不能进去!我进去了这辈子就真毁了!”
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
“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我跟你结婚!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瞎搞了!都是罗诗诗那个贱人害我!我是爱你的啊伶歌!”
爱?
我听着这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帮你?”我微微歪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怎么帮?证据确凿,你自己作的孽。”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急切地说,“只要……只要你能让罗诗诗改口!让她承认那些东西是她自己偷偷放的,我不知情!或者……或者你找找关系,把这事压下去!花多少钱都行!我以后赚了钱都还你!伶歌,求你了!”
他眼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那是一种溺水之人看到任何一点可能都要死死抓住的疯狂。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他眼里的渴望慢慢变成更深的恐惧。
然后,我极轻地笑了一下。
“陈风,”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他耳朵里,“你到现在还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他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我来,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往前倾了倾身,靠近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完了。”
“你追求的自由,”我直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冰冷而怜悯,“代价你付得起吗?”
说完,不再看他瞬间灰败绝望、如同死人般的脸色,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他崩溃的嘶吼和桌椅碰撞的声音,很快被狱警的呵斥打断。
走出看守所大门,阳光依旧刺眼。
我拿出手机,拉出那个之前拉黑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出去。
【他说,一切都是你偷偷放的,他不知情。他让你把一切扛下来。】
点击发送。
罗诗诗,这份“大礼”,希望你喜欢。
狗咬狗的戏码,少了谁都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