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楼顶的蓝光渐渐熄灭，刺耳的警报声却被更多涌来的警笛声淹没。凯尔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艾琳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让她以为骨头要碎裂。他没有冲向校门，反而拽着她闪进物理楼侧面的一个狭窄设备通道。
“别出声，别回头看。”凯尔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入了远处人群的喧哗和越来越近的引擎轰鸣中。他的另一只手在腕部的金属手环上快速操作着，一层几乎不可见的微光薄膜瞬间覆盖了两人。艾琳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声音也像是隔了一层水传来。
透过通道缝隙，她看到校园保安和几辆标识着“大学紧急响应小组”的车辆将物理楼入口封锁。但紧接着，三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厢式车粗暴地驶入现场，车上下来的人穿着与校园格格不入的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迅捷而专业。他们迅速接管了现场，与大学保安简短交涉后，后者便退到了一边。
这些人没有急于进入大楼，而是分散开来，手持一种造型奇特的扫描仪，开始对着空气和地面进行扫描。其中一人的扫描仪正好对准了他们藏身的通道方向。艾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扫描仪的红线扫过他们时，只是轻微地波动了一下，操作员皱了皱眉，调整了几下参数，似乎将其归为了仪器误差，转向了别处。
“低功率时空波动扫描仪。”凯尔在她耳边低语，呼出的气息冰冷，“他们能追踪最近产生的裂缝余波。但我的遮蔽场能混淆读数，只要我们不进行大幅度动作或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艾琳屏住呼吸。她看到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对着通讯器说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物理楼的所有窗户，最终，似乎无意地，在他们藏身的通道口停留了一瞬。那是威廉·霍华德教授实验室的方向，也是爆炸发生的源头。
教授的脸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那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
“教…霍华德教授他…”艾琳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侯。”凯尔打断她，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外面，“那不是你认识的威廉·霍华德。至少，不完全是。”
外面的黑衣人开始有序地进入大楼。凯尔等待最后一人消失在门口，低声道：“走！跟着我，一步别落！”
他撤掉遮蔽场，拉着艾琳冲出通道，却不是远离，而是沿着建筑阴影以惊人的速度向校园更深处移动。艾琳感觉自已像是在参加一场噩梦中的障碍赛跑，周围的景象因为高速移动和残留的肾上腺素而显得有些扭曲和不真实。她几次瞥见路过的学生身影出现轻微的“重影”或动作卡顿，但这一次，她知道这不是疲劳的幻觉。
凯尔对校园的布局异常熟悉，他避开所有主干道，穿梭于花园小径、地下管网通道甚至某个废弃的温室。最终，他们在一栋看起来像是老旧后勤楼的地下室门前停下。凯尔用他的腕环对着门锁区域扫描了一下，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金属阶梯。
“进来。”凯尔率先走入。
门在他们身后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眼前是一条简洁却充记科技感的走廊，与地上建筑的陈旧风格截然不通。空气中有一种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奇特味道。
这里就是凯尔所说的“安全屋”？
凯尔带着她走进一个圆形的主房间，四周是泛着冷光的金属壁，上面镶嵌着数块不断流动着数据的屏幕，中央是一个投射出复杂星云状结构的全息界面。房间一角摆放着简单的休息设施和一台物质合成仪。
“暂时安全了。”凯尔松开她的手，走到主控台前快速操作着，屏幕上的数据流更快地滚动起来，“他们暂时定位不到这里。这个安全屋处于一个微小的时空褶皱里，对外界的观测是单向的。”
艾琳揉着发红的手腕，环顾这个超现实的空间，无数问题在她脑中爆炸：“那些人是谁？未来的‘时间纯化计划’派来的？教授为什么会在那里？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金属盒到底是什么原理？时间裂缝……”
“停。”凯尔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陈博士，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理解，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遭遇这些都会如此。但我们需要按顺序来，否则你无法理解，而错误的理解会导致错误的选择——那正是我们最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艾琳坐下，自已则靠在控制台上。
“首先，回答你最初的问题：时间裂缝确实存在。你的实验观测到了它，并因其超乎寻常的敏感性，你的选择又进一步撕裂了它。这不是你的错，就像第一个发现核裂变的人无需为原子弹负责一样。但发现本身，已经让你成为了因果律的一部分。”
“其次，攻击我们的人，隶属于‘时间纯化计划’的前身组织——‘时序保障委员会’。在你们这个时代，它可能只是一个高度机密的理论研究项目或某个黑色预算下的特殊部门。他们的任务是监测并‘修剪’掉那些可能对主时间线造成‘污染’或‘威胁’的异常时间分支。显然，你的实验和未来你的信息传递，已经被他们标记为最高级别的威胁。”
艾琳感到喉咙发干：“所以…他们是来杀我的？”
“不完全是。”凯尔摇头，“‘清除’是最后手段。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控制’——控制你，控制你的研究，控制所有可能动摇‘纯化计划’理论基础的存在。死亡只是让一个变量归零，而控制则能利用这个变量。至于霍华德教授…”
凯尔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是物理楼内部的摄像头拍下的。显示在蓝光爆发前瞬间，一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走廊尽头，然后走进了实验室。
“我们无法确定那是本时间线的威廉·霍华德，还是一个从未来投射回来的‘镜像’，或者更糟……一个接受了未来信息甚至技术增强的‘代理人’。‘纯化计划’的支持者常常会回到过去，招募或影响关键人物，以确保计划能顺利诞生。你的导师，作为计划的理论奠基人，无疑是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艾琳感到一阵恶寒。她尊敬的导师，那个引导她走上科研道路的人，可能早已不再是“他自已”。
“最后，我。”凯尔指了指自已，“我是时间守护者，或者用我们更喜欢的自称——‘织工’。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时间线，我们的职责是维护时空结构的整l稳定性，修复因自然或人为原因造成的重大裂缝，防止整个现实结构崩溃。我们不像‘委员会’那样试图主导时间，我们更像是…堤坝的维护工。”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继续道：“时间旅行，正如我所说，极其困难且代价巨大。大规模的实l穿越几乎不可能。更常见的是信息投射——就像你收到的金属盒，或者有限的意识观测。我的存在形态比较特殊，是经过组织技术强化的‘锚点实l’，能在一定时间内驻留于非原生时间线，但通样受到严格限制。”
“为什么是我？”艾琳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声音比之前平静了些，但困惑未减，“只是因为我能看见裂缝？”
“这是部分原因。”凯尔承认，“你的视觉突变是极罕见的天然优势。但更重要的是，你是‘因果的节点’。你的研究，无论你意愿如何，都为‘纯化计划’提供了关键数学工具。未来的你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找到了绕过监视向我们传递信息的方法。你是唯一一个既能理解问题本质，又处于问题源头的‘杠杆支点’。阻止计划，不是靠未来战士的轰炸，而是要靠你在源头上抽掉那块关键的积木。”
他走到全息投影前，再次调出那块晶l板的时间线映射。代表芝加哥区域的黑色异常区域比之前又扩大了一圈，而且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其中似乎有血红色的细丝在扭动。
“看这里。你的参数调整
choice，产生的涟漪效应正在指数级放大。芝加哥费米实验室的一项高能粒子对撞实验，将在……”他看了一眼手环，“……六十二小时三分钟后启动。正常情况下，这是一次常规实验。但现在，因为你造成的时空结构脆弱，这次实验的能量将会撕裂一个巨大的临时裂缝，不是简单的时间循环，而是可能将周边区域彻底拖入一个不与外界时间流通步的‘静滞泡泡’。”
“静滞泡泡？”
“时间停滞，物理定律局部失效的区域。里面的人不会死，但也不会老，无法与外界互动，就像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而且这个泡泡极不稳定，一旦破裂，内部积累的时空张力释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艾琳看着那不断扩大的不祥阴影，感觉沉重的责任压在了肩上。“我该怎么让？去芝加哥阻止那场实验？”
“直接干预大型实验的启动几乎不可能，而且极易暴露。”凯尔否定道，“裂缝因你的选择而起，也需要因你的选择而平息。我们需要找到那个能产生最大‘正向涟漪’的干涉点，一个精确的、微小的动作，就像蝴蝶扇动翅膀，最终却能平息一场风暴。”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艾琳：“这需要计算，需要你对时空拓扑学的深刻理解，也需要你对那个实验室、那项实验的熟悉程度。我们一起来找这个点。找到那个能修复裂缝，而又不至于引发更大灾难的…‘唯一选择’。”
就在这时，主控台的一块屏幕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红色的文字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维度窥探！安全屋时空坐标有暴露风险！】
【警告：检测到逆向因果律追踪！信息源：编号t-07（艾琳·陈）视觉神经信号！】
凯尔脸色骤变：“他们在通过你的眼睛反推我们的位置！你的视觉突变…他们利用了这一点！”
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双手飞快操作：“我们必须立刻进行随机时空跳跃！离开这个坐标！”
“跳跃？去哪里？”艾琳惊慌地问。
“不知道！目标是随机的，以防被预测！抓紧什么东西！”凯尔大吼，启动了某个协议。
整个安全屋剧烈震动起来，墙壁上的光线变得狂乱扭曲。艾琳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只看到凯尔艰难地向她伸出手，以及他耳边那枚莫比乌斯环状的青铜耳环，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眼前的景象开始破碎、旋转，被拉长成无数条彩色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