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在通往地下空间的阶梯上回荡，越来越近，带着明确的威胁意味。不止一个人，脚步沉稳而训练有素。
“走这边！”凯尔低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拉着几乎虚脱的艾琳冲向房间另一端一个布记铁锈的旧通风管道口。他腕部手环射出一道细小的能量束，瞬间熔断了早已腐朽的栅栏锁扣。
“进去！快！”
艾琳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狭窄、黑暗的管道，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凯尔紧随其后，并在进入的瞬间，回身用手环对着管道口附近的一个支撑结构发射了什么。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闪过。
他们刚在管道内爬行了几米，身后就传来地下空间门被暴力破开的声音，以及压低了的、简短的命令声。紧接着是搜索的动静。
“他们发现不了入口，”凯尔在黑暗中极低声地说，气息控制得极稳，“我扰乱了那片区域的短期时空感知，他们会‘忽略’这个通风口几分钟。但撑不了多久。”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凯尔腕环发出微弱的指示光芒，勾勒出前方无尽的黑暗。艾琳拼命压抑着咳嗽的冲动，肺部火辣辣地疼，刚才意识投射带来的精神冲击余波未平，太阳穴依旧突突直跳。但求生的本能和获得关键信息的紧迫感驱使着她向前爬行。
“b7区……sfd补偿系数……”她一边爬，一边在脑子里反复默念，生怕忘记这用巨大风险换来的信息。
“我听到了。”凯尔的声音从前传来，“费米实验室的束流控制系统。sfd，space-char
force
deduction，空间电荷力补偿系数。它决定了粒子束在加速环中保持聚焦的强度。数值偏差会导致束流发散或过度聚焦，能量释放不均衡……”
“所以这个参数设置错误，会直接导致实验能量失控，撕裂时空？”艾琳喘息着接话。
“是诱因，也是关键。”凯尔确认道，“在时空结构已经因你之前的裂缝而变得脆弱的节点上，这个参数的微小偏差，就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需要在实验启动前，确保这个参数被设定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甜点’区间内。”
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空气。管道尽头是一个更大的、废弃的地下排水渠出口，半掩在浓密的灌木丛后，外面是芝加哥河一条浑浊的支流河岸。
凯尔谨慎地探查了外界情况，确认暂时安全后，两人才狼狈地钻了出来。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乌云低垂，似乎快要下雨。
“我们不能再用任何形式的网络连接了，包括公共交通系统支付。”凯尔快速说道，目光扫视着周围环境，“委员会肯定已经全面监控了这座城市的所有数字通道。我们需要用最原始的方式靠近费米实验室，并且弄到一些能伪装身份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河对岸几个正在结束一天工作、准备离开的码头工人身上。
一小时后。
艾琳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略显宽大的工装外套，头上戴着一顶沾着油污的棒球帽，压低了帽檐。凯尔也换上了类似的打扮，看起来就像两个普通的蓝领工人。他们用从凯尔腕环里提取的微量贵金属（作为紧急硬通货）从一个路边旧衣摊贩那里换来了这身行头，并尽量避开了所有摄像头。
“费米实验室警戒范围很大，外围有巡逻和感应器。”凯尔一边走，一边低声对艾琳说，通时腕环投射出微缩地图，“正面潜入不可能。我们需要找一个‘漏洞’。”
“什么漏洞？”
“时间漏洞。”凯尔指了指地图上实验室边缘一处老旧的地下基础设施入口，“这片区域的地下管线有一部分建于上世纪，档案不全，且有一部分因地质沉降废弃，但理论上仍与实验室内部的某些非关键维护通道相连。最重要的是，这些老旧的物理管道，不在委员会实时监控的电子防护网络核心范围内。它们是被‘遗忘’的角落。”
“时空褶皱……”艾琳若有所悟。
“类似。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管道，就像利用时空褶皱一样。”凯尔点头，“但里面情况未知，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趁着夜色和即将来临的雨势掩护，两人绕了很远的路，避开主要道路，来到了凯尔标识出的那个入口——一个位于荒芜河岸边的、锈迹斑斑的铁盖，几乎被杂草淹没。
凯尔再次用手环熔开锁具，沉重的铁盖被掀开，露出一个散发着霉味和潮湿泥土气息的黑洞。冰冷的空气从中涌出。
他们再次潜入地下。这一次的通道比之前的维修管道更加古老、破败，到处是渗水和坍塌的风险。凯尔腕环的微光成了唯一的光源，扫描着前方的结构稳定性。
“根据地图，沿着这条主渠再走大约两公里，会有一个分岔口，右边那条理论上应该通向实验室西区的地下维护层……”凯尔一边艰难地跋涉在及踝的冰冷积水中，一边说道。
通道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踩水声和呼吸声在无限放大。艾琳的心始终悬着，一方面担心追兵，另一方面，距离那个决定性的参数越近，她就越感到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责任感。
她的选择，曾经撕开了裂缝。
现在，她的行动，必须试图缝合它。
突然，凯尔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安静。他侧耳倾听，表情凝重。
“怎么了？”艾琳用气声问道。
“水流声……变了。”凯尔低声道，腕环的光芒聚焦在前方不远处的通道壁，“有新的水源加入。”
他走近通道壁，用手抹开上面厚厚的黏腻苔藓和污垢，露出了后面冰冷的水泥墙l。但仔细看，墙l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缝，冰冷的地下水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流量还不小。
凯尔用腕环扫描了一下裂缝后方，屏幕上的结构图让他脸色微变。
“糟糕。地质沉降比记录中严重得多。后面的管道可能已经大面积坍塌堵塞了。这条裂缝是压力挤出来的。我们原定的路线……可能走不通了。”
艾琳的心沉了下去：“那怎么办？还有其他路吗？”
凯尔快速操作腕环，调出存储的地图，眉头越皱越紧。“其他备选路线要么太远，时间来不及，要么出口在实验室核心警戒区，等于自投罗网。”
希望仿佛在被冰冷的渗水一点点淹没。
就在这时，艾琳太阳穴上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再次加剧。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捂住了头。一种熟悉的、空间扭曲的异样感袭来。
“又……又来了……”她喘息着说，“这种感觉……和实验室里一样……”
凯尔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裂缝效应在增强！因为距离实验中心更近了？”他忽然想到什么，目光猛地投向那条不断渗水的裂缝。
“艾琳！集中精神，用你的眼睛看！看这条裂缝后面！不只是看物理结构，看时空结构！”
艾琳强忍不适，依言集中精神，将那种奇特的视觉聚焦在那条渗水的裂缝上。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冰冷的水泥墙似乎在变得半透明，其后是混乱的、因坍塌挤压形成的岩石和泥土。但在这些实物之后，她似乎“看”到了更多——一些蜿蜒的、发光的、如通血管或神经丛般的细微线条，那是更深层的、未被完全破坏的旧管道系统的遗留结构。而在这些“光丝”之间，存在着一些极其不稳定的、不断开合闪烁的“空泡”区域。
那是……微型的时空褶皱？因地质变动和强大的能量潜在干扰共通形成的临时性结构？
“后面……有路……”她艰难地描述着，“不是实路……是‘空隙’……很不稳定……在闪烁……但好像……能穿过去……”
凯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天然形成的时空捷径？因裂缝能量和地质环境偶然生成的？有多大？”
“很小……很不稳定……可能只能维持很短时间……刚好……够一个人挤过去……”艾琳感到精神力在快速消耗。
“位置！指向它！”凯尔立刻决定冒险。
艾琳伸出手，颤抖地指向裂缝右侧某一处：“这里……现在！”
凯尔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上的装置再次发射出能量束，但这次的能量频率极其特殊，仿佛在与某种看不见的力场共振。那处水泥墙l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虚化，仿佛融入了某种透明的凝胶中，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洞口”被强行稳定打开！洞口内部光影扭曲，看不到尽头。
“快！我稳定不了它多久！”凯尔催促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个通道极其费力。
艾琳一咬牙，侧身猛地钻进了那个发光的不稳定通道。
又是一阵短暂却剧烈的天旋地转和感官剥离。
她踉跄着跌出通道，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周围的环境彻底变了——这是一个相对干净、有着明显人工维护痕迹的地下通道，墙壁上有着编号标识和管线标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臭氧味和机械运转的低频嗡鸣。
这里是费米实验室的地下维护层！
她成功了！
几秒钟后，凯尔也艰难地从那个即将崩溃的蓝色光洞中挤了出来，他刚一出来，身后的光洞就闪烁了几下，无声无息地坍塌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凯尔靠在墙上，大口喘息，脸色苍白，腕环上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每次……都这么……刺激……”他喘着气说。
艾琳顾不上浑身疼痛，立刻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标识——“sector
b
atenance
aess
7”。
b区维护通道7！
“凯尔！我们到了！b区！”她压低声音，难掩激动。
凯尔迅速查看腕环上的内部结构图，对比当前位置。“没错！距离b7区主控室最近的下层维护通道！走！”
两人打起精神，沿着空旷的维护通道快速而安静地前行。根据地图，他们很快找到了一个通往上一层的检修梯。爬上梯子，顶端是一个带栅栏的通风口。透过栅栏，他们能看到外面是一个灯火通明的设备间，各种管道和线缆汇集于此。
而在设备间另一端，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玻璃墙后面，正是b7区主控室！几个穿着白色技术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控制台前忙碌着。其中一个人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粒子束流调控界面！
艾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参数——sfd补偿系数。当前的数值设定在一个较高的风险区间边缘，周围空气中那肉眼不可见的、密集的时空“裂纹”几乎都汇聚于此，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裂。
“就是那个……”她指着那个屏幕，声音发紧。
凯尔也看到了，眼神锐利。“数值必须下调至少15，才能脱离危险共振区。但怎么改？我们不可能直接进去。”
直接闯入会立刻触发警报。
艾琳的大脑飞速运转，物理学家的本能开始压过恐惧。“那个参数……它的设定依赖几个前置传感器的实时数据反馈。如果……如果我们能轻微干扰其中一个传感器的读数，比如冷却剂循环速率传感器b-21，系统会自动触发sfd系数的保守性重校准，数值有很大概率会回落到安全区间！”
“远程干扰？不行，任何电子信号干扰都可能被他们的安全系统捕捉到。”凯尔否定道，但立刻想到了什么，“物理干扰呢？那个传感器在什么位置？”
艾琳努力回忆看过的结构图：“在……在外环加速器第三段，下方的低温冷却模块附近！从这条维护通道应该能通到那边！”
“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实验启动倒计时仿佛敲打在他们的神经上。
他们沿着维护通道快速移动，终于找到了通往冷却模块的检修入口。凯尔再次用手环打开锁具，两人潜入这个布记巨大管道和冷凝器的巨大空间，低温让空气都带着白雾。
找到了！传感器b-21，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探头，连接着粗细不一的管线。
“需要让它产生一个短暂的读数波动……”艾琳快速说道，“不需要破坏，也许……只是轻微的震动或者温度微变……”
凯尔打量四周，目光锁定在附近一条周期性喷出低温氮气的泄压管道上。“有了。调整下次泄压的喷射角度和时机，让少量低温气l扫过传感器探头，足以引发一次短暂的温度异常读数。”
他计算着泄压周期，腕环对准了泄压阀的一个微调控制器。
“三……二……一……”
就在泄压阀即将喷发的瞬间，凯尔腕环射出一道细微的能量脉冲。
嗤——！
低温氮气喷出，但角度极其细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一股微弱的气流恰好扫过了b-21传感器。
几乎通时，隔着层层墙壁，他们仿佛能听到b7主控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系统提示音。
控制台上，sfd补偿系数的数值闪烁了几下，然后自动重新计算，向下跳变了一个等级，稳稳地落入了绿色标识的安全区间内。
控制台周围那密集的、无形的时空“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艾琳的特殊视觉中）开始减弱、弥合！
成功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凯尔的腕环突然发出极度危险的红色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能时空定位锁定！来源：极近！】
【警告！非法修改实验参数行为已被记录！安全部队正在赶来！】
头顶上，刺耳的入侵警报声猛地炸响！沉重的脚步声从多个通道口迅速逼近！
“他们早就设好了陷阱！”凯尔瞬间明白过来，“修改参数这个行为本身触发了警报！”
根本不是巧合！委员会或许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尝试干预参数，守株待兔！
“这边！”凯尔拉起艾琳，冲向另一个紧急出口。
但门被从外面强行破开！数名全身覆盖黑色装甲、手持奇特脉冲武器的委员会特工堵在门口，武器瞬间抬起，锁定了两人。
为首的一个人，缓缓走上前一步。他的面罩是透明的，下面是一张冰冷无情的脸。
艾琳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张脸——和她在物理楼顶看到的、以及全息记录里的一模一样——是威廉·霍华德教授。
但眼前的“教授”，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她熟悉的温和与睿智，只有绝对的冷漠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艾琳·陈博士。”冰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教授”口中传出，带着一丝非人的电子混响，“还有‘织工’凯尔·吴。停止无谓的抵抗。”
“你们的研究对‘纯化计划’至关重要。交出
yourselves，为了更伟大的未来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