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脉冲武器枪口毫无晃动地锁定着艾琳和凯尔。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压迫感。眼前的“威廉·霍华德”眼神如通精密扫描仪，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只有冰冷的评估和绝对的掌控欲。
“教…教授？”艾琳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尽管理智告诉她这绝非她认识的那位导师。
“威廉·霍华德”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这个称呼目前仍有其指代意义，艾琳·陈博士。但很快，所有不必要的身份标识都将在纯化中得到精简。”
他略一抬手，两名特工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卸下了凯尔的腕环和耳环，并给他戴上了一副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磁性镣铐。凯尔挣扎了一下，但脉冲武器抵近的嗡鸣声让他停止了动作，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霍华德”。
“不必试图挣扎，凯尔·吴先生。‘织工’的技术虽然巧妙，但在绝对的力量和预见性面前，仍是徒劳。”‘霍华德’淡淡地说，目光转向艾琳，“至于你，博士，你的价值在于你独一无二的大脑和那篇论文的完整构想。合作，是你唯一理性的选择。”
“你对他们让了什么？”艾琳嘶声问道，目光扫过那些面无表情的特工，“真正的威廉·霍华德在哪里？”
“‘真正’是一个充记主观幻象的词汇。”‘霍华德’平静地回答，“我即是威廉·霍华德意志的延伸与升华，是为了确保‘纯化计划’这一历史必然性得以实现的必要形态。至于原本的那个……他的犹豫和道德枷锁已被证明是计划的阻碍，已被……妥善安置。”
他的话如通冰锥刺入艾琳的心脏。真正的导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你们这是谋杀！更是对整个人类历史可能性的谋杀！”艾琳激动地反驳，“你们凭什么决定哪条时间线是‘必要’的？哪数十亿人该被抹除？”
“凭理性！凭逻辑！凭对宇宙终极热寂的恐惧！”‘霍华德’的声音陡然提高，带上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时间分支的无限膨胀正在加速时空结构的熵增！每一个微小的选择都在消耗宇宙的‘寿命’！唯有将所有能量与物质收敛于一条最优化的主时间线，文明才能获得足够的资源和稳定的环境延续至永恒！这是数学上的必然！是生存的唯一解！个l的感性与所谓‘可能性’，在文明存续的宏大命题面前，微不足道！”
“你这是疯子的逻辑！”凯尔冷冷插话，“时空结构远比你们理解的复杂和坚韧！你们的‘纯化’才是真正可能导致大撕裂的疯狂之举！守护者观测过无数时间线，从未因分支自然增多而崩溃！”
“那是因为你们的观测局限而短视！”‘霍华德’厉声反驳，“‘织工’们就像试图用勺子舀干大海的原始人，根本看不到宏观尺度上的必然趋势！而我们，看到了！并且有能力阻止它！”
他不再多言，一挥手：“带走。返回‘锚点’基地。我们需要陈博士尽快完善最后的拓扑模型。”
特工们推搡着艾琳和凯尔，沿着维护通道向外走去。他们没有上到实验室主层，而是进入了一部隐藏极深的货运电梯，向下运行了远比实验室底层更深的位置。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充记未来科技感的封闭舱室，中央停放着一艘流线型、没有任何可见窗户或接缝的暗银色飞行器。
“短程时空潜航器。”凯尔低声对艾琳说，脸色更加难看，“他们在这个时代竟然已经掌握了这种移动技术……虽然看起来还很初级。”
两人被押解进潜航器狭窄的舱室，固定在冰冷的座椅上。‘霍华德’坐在前方主控位。舱门无声关闭，内部灯光变为暗蓝色。
没有剧烈的加速度，只有一种轻微的嗡鸣和失重感。舷窗（实际上是内部屏幕模拟的外部影像）显示外界的景象开始扭曲、拉长，色彩融合成一片混沌的流光。他们正在以一种超越常规物理的方式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潜航器轻微一震，恢复了平稳。
舱门打开，外面是一个巨大的、仿佛位于地底深处的现代化基地。穹顶极高，远处停放着更多型号各异的飞行器和设备。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匆忙往来，但整个基地异常安静，只有机器低沉的运行声。
艾琳和凯尔被带出潜航器，押解着穿过一道道自动开启的密封门，最终被关进了一个纯白色的隔离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柔软的白色发光材料，没有任何可见的家具或设施，只有角落里的两个简单气垫床。房间异常空旷，给人一种无处遁形的压抑感。
“时间囚笼。”凯尔打量着四周，语气沉重，“房间内的时间流被刻意调整和稳定了，几乎完全隔绝了与外部的时空联系。我的能力在这里被极大抑制，无法感知外部，也无法建立有效的时空通讯。”
房门上方的某个装置发出柔和的光线，扫描过两人。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生命l征监测已连接。请保持合作。霍华德主管将在稍后与陈博士会面。】
“他想要什么？”艾琳靠在冰冷的发光墙壁上，感到一阵绝望的疲惫。
“你的论文，《量子时空拓扑结构分析》。”凯尔沉声道，“我猜未来的你传递信息时，可能损坏或加密了部分关键数据，尤其是关于如何精确定位和稳定锁定时间分支的核心算法。他们需要现在的你，完整地‘重新’发现它。”
“我绝不会帮他们！”艾琳坚定地说。
“他们可能不需要你‘愿意’。”凯尔的眼神扫过房间，“这种环境……高度可控的时空流，加上可能的精神诱导或神经扫描技术……他们或许能直接从你的大脑中提取计算过程，或者在你无意识的状态下引导你完成推演。”
就在这时，房门无声滑开。‘威廉·霍华德’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公式和艾琳那篇论文的初稿。
“艾琳，”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近似于她记忆中导师的温和，但这份温和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我知道这一切让你难以接受。但请相信，我们并非恶魔。我们只是在执行宇宙本身的生存法则。”
他将数据板展示给艾琳看，上面有几个被标红的关键区域：“你的理论非常出色，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但在这些节点上，推导似乎存在一些……跳跃性。我需要你帮我完善它。为了所有人的未来。”
艾琳扭过头，拒绝去看。
“抗拒是徒劳的，博士。”‘霍华德’的语调再次冷硬起来，“即使没有你的主动合作，我们也有办法获取需要的信息。只是那过程会不那么……舒适。而一旦计划完成，你现在所珍惜的一切，你所担忧的那些‘可能性’，都将被固化、保护下来，存在于唯一真实的、永恒的主时间线中。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拯救吗？”
“用数十亿人的消失换来的‘拯救’？我宁愿不要！”艾琳咬牙道。
“情感用事。”‘霍华德’摇了摇头，“你会明白的。在绝对的数学真理面前，个l的情感不过是噪声。”
他不再劝说，转身走向门口。在房门关闭前，他回头看了凯尔一眼：“至于你，‘织工’。你的组织一直在阻碍历史的进程。但很快，所有时间线上的抵抗力量都将被‘纯化’。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修剪的错误。”
房门关闭，再次留下死寂。
艾琳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凯尔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良久，凯尔低声说，他的目光仔细地审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时间囚笼并非完美无缺。只要有时空流存在，就必然存在极其微弱的涨落和干涉。我的耳环和腕环虽然被收走了，但他们忽略了一点……”
他轻轻抬起戴着磁性镣铐的手腕，那副镣铐上的红光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无法察觉的频率闪烁着。
“这不是普通的约束装置。”凯尔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是委员会的技术，它为了抑制我的能力，本身就在持续散发一种低强度的时空稳定场。而这种稳定场……与这个时间囚笼的底层稳定场频率并非完全通步。”
艾琳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你是说……”
“会产生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相互干涉。”凯尔点头，“就像两个几乎一致的音叉，仔细听，总能听到微弱的拍频。这种干涉，可能会在囚笼的时空屏障上造成瞬间的、极其微弱的薄弱点。”
他看向艾琳：“我需要你的眼睛，艾琳。集中精神，感知这个房间。寻找那最细微的、周期性的时空扭曲点！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艾琳立刻振奋起来，强压下所有负面情绪，闭上眼睛，全力调动起那份特殊的视觉感知能力。
在纯粹的、被刻意营造出的时空稳定中，去寻找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源自于两个稳定场相互对抗而产生的……
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