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钰的目光如通实质,带着巡查使特有的审度和压迫,将云疏晚牢牢钉在原地。那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云疏晚紧绷的神经。
她能感觉到自已的指尖冰凉,心跳声在耳鼓里轰鸣。解释?如何解释?说出真相只会被当作妖言惑众的疯子,或者更糟,被怀疑与案件有关。
求生般的急智在极度紧张下迸发。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几乎能穿透人心的视线,声音因为刻意压制而显得细弱颤抖,却飞快地抛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大人息怒…卑职,卑职只是…只是昨日整理李小姐衣物时,发现…发现她绣鞋的缝隙里,嵌着一种很少见的红泥…”
她微微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钰的反应,见他眉头依旧紧锁,但眼中的锐利探究稍缓,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便继续急促地说下去,真假参半:
“卑职幼时…曾在城外山野住过,认得那种土…只有…只有几座早已荒废、香火断绝的狐仙庙附近,因为土里混着某种特殊的矿物,才是那种颜色…”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种生怕说错话的惶恐,又将头深深埋下,扮演着一个偶然发现细节、又害怕惹祸上身的小吏。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从她低垂的头顶,滑到她微微颤抖的肩线,再到她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的手。
红泥?
这个细节,卷宗上的确没有。仵作和先前勘查的巡役竟都疏忽了?
是巧合?还是……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她苍白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她看起来实在太脆弱,太惶恐,就像一只被猎鹰盯住的兔子,那惊惧不似作伪。
而且,这个说法,至少比什么“直觉”、“幻觉”要来得可靠得多。
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办案多年,他深知线索往往就藏在最不起眼的细节里,来自最意想不到的人。妖族的天性让他对气息异常敏感,他能嗅出她的恐惧,却并未嗅到恶意或谎言的气息。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但那股逼人的压迫感稍稍收敛:“哪座庙?具l位置。”
云疏晚的心稍稍落下一点,却又立刻提得更高。她不敢说得太确切,只能根据脑海中那些破碎画面里的环境,含糊道:“…好像是…北郊…山里…破得最厉害的那一座…”她顿了顿,又极小声道,“…庙门口…好像有棵半枯的老槐树…”
周钰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亮光。北郊,荒废的狐仙庙,老槐树——这几个要素组合起来,范围已然缩小到极致。
他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记住。
“好。”他突然道,语气果断,“你跟我去。”
云疏晚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错愕:“……我?”
“既然是你发现的线索,自然由你指认确认。”周钰的理由冠冕堂皇,不容拒绝,“现在就去备车。此事,”他语气微沉,“暂勿对外人提起。”
他没有完全相信她,但他选择先抓住这条唯一的线索。而将她带在身边,是最稳妥的选择——若所言属实,她是指引;若另有隐情,她也无处可逃。
云疏晚看着他已经转身吩咐差役去准备车马的背影,手心一片湿冷。
她成功了,暂时糊弄了过去。
但她也把自已扔进了一个更未知、更危险的境地——她要亲自去往那个只在共情碎片里见过的、充记恐惧的地方。
马车很快准备好,摇摇晃晃地驶出玄镜司,朝着北郊而去。
车厢内空间逼仄,云疏晚紧靠着车窗,尽可能拉开与对面周钰的距离。周钰抱着臂,闭目养神,似乎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场依旧让云疏晚感到窒息。
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那座狐仙庙里,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她所谓的“红泥”借口,又能支撑多久?
一场各怀心思的探查,就此拉开序幕。脆弱的通盟之下,是涌动的不安与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