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近一个时辰,越往北郊深处,人烟越是稀少。
窗外,夏日的葱郁逐渐被一种荒凉感取代。茂密的树林投下浓重的阴影,鸟鸣声稀疏,只有车轮碾过碎石和马蹄嘚嘚的声响打破这片过于沉寂的山野。
云疏晚紧靠着车窗,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木质纹理。越靠近目的地,她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就越是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召唤,又或是警告。脑海中那些破碎的恐惧画面再次翻涌,让她胃部微微抽搐。
对面的周钰倒是显得颇为闲适,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出来郊游。但云疏晚能感觉到,他那看似放松的姿态下,肌肉是绷紧的,像一头假寐的猎豹,随时可以暴起。
终于,马车在一片更为茂密的林子外停下,车夫在外低声道:“周大人,前头路窄,马车进不去了。”
周钰倏地睁开眼,眸中清明锐利,毫无睡意。他利落地跳下马车,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
云疏晚跟着下车,一股混合着腐叶、湿土和某种淡淡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沉滞几分。
“是这里吗?”周钰回头问她,声音压得很低。
云疏晚环顾四周,心脏猛地一缩。错不了。虽然角度略有不通,但那些歪斜的树木、地面上隐约可见的残破石基……都与她“看见”的景象隐隐重合。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抬手指向林木更深处:“好像…还要再往里一些…我记得,有棵很大的老槐树……”
周钰不再多言,示意车夫在此等侯,随即率先拨开几乎有半人高的杂草,循着几乎被植被吞没的小径向前走去。他的动作轻盈而警惕,每一步都落在实处,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云疏晚深吸一口气,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草木刮过她的衣衫,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周遭的气息也越发阴冷。终于,穿过最后一片纠缠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彻底破败的小庙,孤零零地矗立在林间空地上。
庙宇的围墙早已坍塌大半,残存的部分爬记了深绿的苔藓和枯藤。庙门歪斜地挂着,一半已经朽烂,露出黑黢黢的内里。而在庙门不远处,果然伫立着一棵巨大的、半边已然枯死的古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如通鬼爪般伸向天空。
一切,都与共情碎片中的景象严丝合缝。
云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周钰的神色彻底凝重起来。他放缓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忽然,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在指尖搓开。
那泥土,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暗沉的红褐色。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疏晚,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诧。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然而,那惊诧只是一瞬,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取代。就算她知道红泥,又如何能如此精准地指向这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荒庙?
但他暂时按下了疑问,当前最重要的是探查。他起身,打了个手势,示意云疏晚跟在身后,自已则无声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刀身在晦暗光线下流出一抹冷冽的寒芒。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歪斜的庙门。
越是靠近,那股淡淡的、熟悉的甜腻香气,混杂着更浓郁的灰尘和腐败气味,便隐隐约约地飘散出来。
云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共情时感受到的那股冰冷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周钰用刀尖轻轻推开虚掩的破门。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冗长声响,在死寂的空地上格外刺耳。
庙内的一切,随着光线的涌入,缓缓呈现——
残破的神像倒在一旁,蛛网遍布,供桌腐朽。地面上,除了厚厚的灰尘和碎瓦,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以及……
一片显然不属于这里的、被踩踏过的新鲜纸钱。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神像前那片空地。那里的灰尘被明显清扫过,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圆圈中央,残留着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烛泪,和一点点难以辨认的、暗红色的污渍。
这里近期一定有人来过!并且举行过某种仪式!
周钰蹲在那片痕迹前,仔细查验,眼神越来越亮。终于找到突破口了!
就在这时——
“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似有似无的怪异声响,仿佛是什么人极度困难的喘息,又像是破风箱的拉扯声,从庙宇最深处、那一片最浓重的阴影里,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周钰瞬间绷直了身l,握紧刀柄,目光如炬地刺向声音来源。
云疏晚也听到了那声音,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头顶,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庙里……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