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晚梨被拖入牢房时,额角的血珠滴在石板上,化开一小片暗沉的红。她听见身后传来宫门锁门的闷响,像极了许情那句“不用再跟着我了”,字字砸在心上,凉得透骨。
密室里没有窗,只有一只油灯摇摇欲坠。付晚梨缩在墙角,指尖反复抚摸着袖中那张揉皱的密报。落雁坡的埋伏非通寻常,假如和亲队伍真往那里走,许情怕是……她猛地攥紧拳,指腹被纸边割出细纹也不知不觉。
这日午后,许情正对着铜镜试穿新让的宫廷装。织女说这孔雀蓝衬她肤色,可她望着镜中陌生的华丽,只觉得胸口发闷。三日前宫门前的混乱犹在眼前——付晚梨被按在地上时,那双总含着坚定的眼睛里,清晰藏着她读不懂的急切。
“公主,该吃点心了。”贴身丫鬟端来一盘桂花糕,是付晚梨以前总找来的那家店铺的。
许情的视线落在糕点上,忽然想起昨晚听见的对话。两个太监在廊下低声细语,说付护卫被关后仍在喊“落雁坡危险”,可她当时只当是疯话——父王早已定下和亲路线,怎会有错?
正心慌间,宫门被推开。母后叶舒宁脸色阴郁地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纸上是付晚梨的字迹,却不是那份密报,而是几行潦草的字,写着“和亲难逃厄运,祈求陛下收回命令”。笔迹因急切而发颤,结尾却被人添了句“若不允,便劫亲”。
“这是从那护卫身上搜出来的。”叶舒宁语气冰冷,“本宫原以为她忠诚,竟藏着这般狼子雄心。”
许情的手指抚过那句“劫亲”,指尖冰凉。她忽然想起付晚梨曾说“替您把归期寻回来”,原来竟是这般不顾一切的方式?那天宫门前的拔剑闯宫,恐怕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预谋在先。
“她……”许情想替付晚梨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那些曾让她温暖的承诺,此刻都成了刺。
密室里,付晚梨听见锁孔转动的轻响。她挣扎着抬头,却见进来的是叶舒宁身边的嬷嬷,手里捧着一杯黑乎乎的药。
“太后仁慈,念你曾经照料公主,赏你个光彩。”嬷嬷将药碗重重放在地上,“喝了,就饶你家人。”
付晚梨盯着那碗药,忽然笑了。原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看着嬷嬷离开的身影,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告诉公主,落雁坡有埋伏!信我最后一次!”
可这话穿过厚重的宫墙,终究没能到达许情耳中。
深夜时,许情站在窗前,看着付晚梨曾经练剑的庭院。桂花瓣落了记地,像极了那天她落在手背上的泪。她不知道,此刻密室中的付晚梨正握着那份无人相信的密报,任由寒气从脚底漫上来,冻得骨头刺痛。
误会如秋霜,一层叠一层,在两人之间凝结成冰。而那支即将启程的和亲队伍,仍在按原计划准备着,无人知晓落雁坡的风里,藏着怎样的杀机。
许情夜里总睡不安稳,闭上眼就看见付晚梨额角的血。她让丫鬟去打听密室的事,回来的人却说付护卫不肯认错,还在喊着“落雁坡有诈”,被狱卒堵了嘴。
“简直是疯了。”许情捏着锦被,指尖泛白。可转身看见妆奁里那支付晚梨送的玉簪,又忍不住发怔——那是之前,对方跑遍京城才找来的暖玉,说能安神。
密室里,付晚梨咳得厉害。那碗药她没喝,却被强行灌了半碗,此刻头晕得厉害。她摸出密报,借着墙缝透进来的微光反复看,字里行间的杀机像针一样扎眼。她认得这字迹,是敌国潜伏在朝中的细作,上次截获密信时见过。
“公主……信我……”她喃喃着,指甲抠进砖缝,渗出血来。
次日,叶舒宁送来和亲用的凤冠。珍珠串成的流苏晃得许情眼晕,叶舒宁摸着她的头说:“那护卫心思不正,早除早好,免得扰了你。”
许情没接凤冠,突然问:“她……真的要劫亲?”
“纸都握在手里了,还能有假?”叶舒宁将那份添了字的“供词”拍在桌上,“你若念旧,就是糊涂。”
许情盯着纸上“劫亲”二字,突然想起来付晚梨曾经说“替你劈开一条路”,原来竟是这般惨烈的方式。她猛地别过脸,眼泪砸在凤冠上,叮咚作响。
密室的门又开了,这次来的是陛下身边的护卫。“陛下有令,废去付晚梨护卫身份,发配边关,永不得回京。”
付晚梨被拖出去时,拼尽全力回头看了一眼宫墙深处。她看见那座熟悉的宫殿檐角,却不知道许情正站在窗前,看着她被押走的方向,手里紧紧握着那支暖玉簪,心里像压着块冰,又像烧着团火。
风卷着桂花瓣掠过宫墙,落进密室的砖缝里。那份揉烂的密报被遗在角落,字里的“落雁坡”三个字,在阴影里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