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抵达落雁坡时,天阴得像泡了墨的棉团。许情坐在轿子中,指腹反复磨过暖玉簪的边角,暖玉簪被l温捂得发烫,心却沉在冰窖里。三日前付晚梨被拖走时,砖缝里浸的血滴像朱砂,在她眼前染开一片红。
“公主,过了这道坡就是两国交界了。”侍女的声音带着惧意,轿外的风声越来越急,卷着山溪的寒气往轿帘缝里挤。
许情猛地揭起车帘。两旁石壁像猛兽利齿,将天空啃得只剩一道细缝,坡下的阴影里好像藏着无数双眼睛。她突然看见队伍侧边的几个“护卫”悄悄摸向腰侧——那不是卫兵的标准腰刀,刀套上暗绣的鸢尾花,与密报边缘的印痕一模一样。
“停!”她厉声喊道,声音在山沟里撞出回响。
话音刚落,坡顶突然滚下巨石,砸在队伍中间。惊马嘶叫中,几十名黑衣人从石壁后翻出,长刀直指轿子!护卫队竟像早就串通好,只让了几个虚晃的姿态就四散奔逃。带头的黑衣人面具下露出冷笑,刀尖离许情的喉咙只剩三寸——
“铛!”
一声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付晚梨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铁镣,生生架住了那把刀。她头发上还沾着草屑,囚服被划破数道口子,露出的胳膊上记是鞭痕,唯有那双眼睛燃着野火:“公主,我来了。”
“你怎么会……”许情看着她脚踝上未解开的锁链,那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分明是从押解队伍里硬挣断的。
“我说过,要护你周全。”付晚梨咬牙将黑衣人逼退半步,铁镣在她掌心硌出深痕,“他们要借和亲杀你,再嫁祸给我,让两国开战——落雁坡的埋伏,从来都是冲着你来的!”
黑衣人见状,攻势愈发凶狠。付晚梨左支右绌,旧伤新伤一起迸裂,血顺着铁镣滴在地上,在尘土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许情忽然想起那支玉簪——去年生辰,付晚梨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地回来,献宝似的捧出暖玉:“京城寻遍了,只有这个能安神。”
“看清楚!”许情忽然抓起轿中陪嫁的铜镜,对着黑衣人掷过去。镜面碎裂的瞬间,照出为首者耳后若隐若现的鸢尾花刺青。
“这才是敌国细作!付晚梨截的密报上,就有这个印记!”
黑衣人脸色骤变,挥刀便想灭口。付晚梨扑过去挡在许情身前,铁镣狠狠砸在黑衣人手腕上,却被对方反手一刀划在肩头。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她忽然笑了,笑得咳出了血沫:“公主,你终于信我了。”
就在此时,坡下传来号角声。镇国老将军带着禁军疾驰而来,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奉陛下密令,捉拿细作!”
原来昨夜许情借着更衣,将密报塞进了老将军心腹手中。她赌了一场——赌付晚梨的“疯话”是真的,赌深宫之外还有忠魂。
黑衣人见势不妙,想攀着岩壁逃跑,却被付晚梨死死抱住脚踝。她任凭刀尖扎进后背,硬是将人拖了下来:“一个都别想走!”
厮杀声渐歇时,付晚梨已经站不住了。她靠在山壁上,看着许情跑过来,从衣襟里掏出那支暖玉簪,簪尖还沾着她方才掷向黑衣人时蹭的泥土。
“拿着。”许情把玉簪塞进她血污的掌心,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忽然红了眼眶,“我们不嫁了,回家。”
付晚梨攥紧玉簪,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簪身上,像给暖玉点了朱砂。
“公主……玉没碎……”她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神却亮得惊人,“我说过,它能护你……”
老将军捧着搜出的密信赶来,信纸在风中簌簌作响:“太后身边的女官招了,是她篡改供词,与细作勾结……”
许情没再听下去。她扶起付晚梨,看见山壁的阴影里,那揉烂的密报残片正被风吹起,“落雁坡”三个字在阳光下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棱角。
风忽然转了向,卷着桂花香漫过山坡。许情低头,看见那支暖玉簪在付晚梨掌心,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尘土里投下一道长长的光。
远处,和亲的凤冠掉在草丛里,珍珠流苏沾了泥,再晃不花任何人的眼。
许情解下披风裹住付晚梨,玉簪别回鬓角。她扶着人转身,桂香缠上裙裾,恍惚间又听见那句:“公主,有我在,路再险也能走。”
雁归,人归,心亦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