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刻钟,漠儿跟着听雨进殿,谢仁雀正歪在躺椅上任丫鬟给她揉腿。
郡主笑着让人给漠儿搬椅子:
“漠儿,快坐。”
他微微一愣,谢过人便坐下。
谢仁雀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你今年多大了,可还记得?”
漠儿接过听雨端来的水,稍显惊慌的颔首:
“过了端午便十九了。”
“十九啊。”
谢仁雀用小指勾着发丝捋到耳后,从发髻上拔下一只发饰让一旁的丫鬟递给漠儿。
“这银蝶累珠钗是本殿幼时圣祖赏的,看你入眼便是赐你了。”
谢仁雀望着漠儿行礼,淡笑道:“都读过什么书?”
“回殿下的话,奴才读过论语和三字经。”漠儿尽数答着。
郡主坐直身子:“读过的还不少。殿旁边收拾出来一间小房,自往后你便睡在那儿吧,以后让本殿的书童,明日可别误了时辰。”
漠儿叩首欣喜,嘴里说着谢恩的恭维话,谢仁雀听着心烦,摆手让他出去。
漠儿弯着身子刚一出殿门便直起来,轻瞥一眼屋里的谢仁雀,嘴里嗤笑着,去后院卷自已的床铺。
后院的人都说漠儿这算是攀了郡主殿下的高枝儿,以后郡主殿下高兴,许给个六品官儿让管家便是飞黄腾达了。
漠儿一路不语,拿了几盒桃花膏放在阿土床头,抱着被褥去了那间小房。
一床一桌还有只柜子,虽然不大,倒是干干净净。他把东西放在床榻上,揉着头发解衣裳。
夜里发凉,漠儿拔开药酒塞子,看着身上青青紫紫连成一片,新伤叠着旧伤触目惊心。
他拿着瓶子轻轻擦拭,又疼又痒出了一头汗,长呼口气穿着衣裳睡下。
书童活计不多,早上提着书箱站在殿前等郡主出门,跟着上北殿书房。
郡主尊贵罕于他人通屋念书,都是请的好教书先生,好在谢仁雀自小聪慧学什么都快。
漠儿就跪坐在谢仁雀身后,听着枯燥的念书声险些睡着。
待下学,书童把书放进箱里,提着跟回西殿,之后若不是郡主传唤便再无事。
书童每月银两是洒扫奴才的三倍之多,闲暇时可出门逛逛。
漠儿从未见过京城的繁华模样,揣着银两出了府门。
京城分东南西北四个地方,多数臣子王爷住在城东便于皇帝传召。漠儿慢慢悠悠晃到城北,见一丽春院,眼睛半眯。
“爷,进来瞧瞧嘛,一水儿的小美人。”那丽春院的妈妈拉着男人往屋里拽,白日宣淫不成l统。
漠儿皱着眉头,提着银包往里进。
刚走上二楼,漠儿趴着往门缝里看,里面淫词艳曲唱的好不欢快。
他寻遍了整个丽春院心情越来越复杂,正准备走,见那妈妈拉着他非要塞个女子给他享用。
妈妈过去拉他的衣袖:“哎,您别慌着走啊。还有头牌呢,您瞧瞧?”
“不用了,我还有事儿。”
漠儿推开她的手,自顾自的离开,也没听见那妈妈在背后的谩骂。
谢仁雀自书放回西殿,便去了正殿找王妃说话。无外乎是劝她早些嫁人的话,韩家明里暗里给谢松提醒好几回,惹得端王这几日食不下咽,朝起都称病不去了。
谢仁雀不想听母亲说韩柯,赶忙转移话题:“父王可见过姑母了?”
谢松心中惆怅,虽是异母的妹妹,可也心中疼痛:“前几日惠贵妃娘娘生辰,去见过一次,脸色很不好。”
“惠贵妃?”
谢仁雀惊讶,才听着听雨说过是惠妃,几日不闻便又高了一阶。
王爷淡抿口茶:“娘娘生辰那日封的。”
谢仁雀脑子里被这惠贵妃占据,想着她指使府中丫鬟拿走棉衣,想告诉父亲可想着皇帝新设校场,端王也跟着忙,想着再观察几日。
没过多久,郡主便以回去念书为由离了正殿。
路上看着柳树扶风,倒是一片美景。谢仁雀边走边看,在府里住了十多年,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谢仁雀问一旁的听雨:
“你说,她怎就封了贵妃?”
快过八月节了,天气闷热。听雨替郡主扇着扇子:“许是正得圣宠也未可知啊。”
谢仁雀小时侯在太后跟前住过几年,深知后宫艰险:“惠贵妃是厄鲁女子,即使生了皇子也不能这般干戈的封贵妃啊。”
“您的意思是?”
谢仁雀淡道:“定是厄鲁有了什么,让陛下心生恐慌,才封贵妃,连着生辰都是百官通贺。”
听雨闻后,惊恐地向旁边望了望才启唇提醒:“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不然还有旁的理由吗?你没听母妃去年说过,那乌斯藏的嫡亲女,生过三皇子才得个嫔位。”
谢仁雀心里越来越不明白,这厄鲁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让当朝皇帝如此。
听雨转移话题道:“殿下多心了,方才跟着漠儿的探眼看他去了酒楼,便是那丽春院耍姑娘去了。”
“当真?”谢仁雀惊讶。
听雨扶着郡主进殿,让人奉茶:“探眼亲着看她进去的。”
谢仁雀心里想为他袒护:“难不成看见漠儿躺在哪个床上,怀里抱着那些个腌臢货?莫再探着有的没的。”
听雨应声出去,刚到拱门便见漠儿回来,身上还有那秦楼楚馆的廉价脂粉味儿。她“哼”了一声,用肩膀故意碰漠儿的身子。
漠儿没说话,微微向听雨行礼,去了自已小房。没过一会儿,一丫鬟来传,说是郡主请。
他进殿行礼,见人正拿着书轻声的念,听见漠儿进门,谢仁雀抬首把书递给他。
“你给我念。”
谢仁雀歪在软椅上,四指并拢折弯托着太阳穴,闭上眼听漠儿念书。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遇大林,与敌人分林相拒…”
漠儿皱眉看着书名,略微不敢置信的看着谢仁雀。
“怎么了?念啊。”郡主睁开眼看他。
“奴才没读过这本书,方才卡着了,郡主恕罪。”漠儿撒谎不脸红,笑着继续念。
谢仁雀看着漠儿认认真真的,好似自已真的多想了一般。摆摆手不想再听,说是把这本书赐予他,见漠儿欣喜,谢仁雀嘴角上扬让人离开。
出了门后,漠儿长呼口气,拿着书回了小房。
身上的伤口好了大半,他把书放在桌上,在柜里拿出来檀木哨子坐在床沿,并不急着吹。
漠儿知道,谢仁雀让他读这本兵书显然是起了疑心,怀疑他是探子。
一个人从厄鲁朝地出来,身边没一户人家,自然可疑。但漠儿此时还不能回去,他去桌边拿过太公兵法,看着里面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字眼,微勾唇角。
“谢仁雀…”漠儿嘴里喃喃的叫着这个名,记是戏谑和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