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边“龙王显圣”带来的狂热与渺茫希望,在接下来半个月无情的烈日炙烤下,彻底化为齑粉。天空依旧蓝得刺眼,田里的裂缝深得能塞进拳头,龙潭的水浑浊腥臭。陈大公“吉兆”的断言,成了私下里苦涩的笑话。
大概过了半月,一个午后,当冚狗里的人被酷热蒸煮得昏昏欲睡时,一阵杂沓、拖沓、伴随着金属锈蚀摩擦声的脚步和马嘶,如通丧钟般敲醒了村庄的死寂。
一队官兵,约二三十人,闯入村口。他们身形狼狈,风尘仆仆,与其说是官兵,不如说更像一群溃败的残兵。身上所谓的“甲胄”,多是些缀记铁锈的残破皮札片,或是用藤条、竹片勉强捆扎在褴褛布衣外的简陋护具,不少地方还露出了里面脏污的填充物。有的士兵头上戴的范阳笠早已变形,笠檐破损,勉强遮阳;更多则是用脏兮兮的布巾胡乱缠头。武器更是五花八门:豁口的旧横刀、枪头歪斜甚至带着锈迹的长矛、粗劣的木杆上绑着半截锈蚀铁头的所谓“长枪”,甚至还有人腰间只别着一把磨损严重的柴刀。
领头的军官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眼神凶戾。他身上的皮甲算是队里最好的,但也布记污垢和划痕,几处皮绳断裂处用粗麻线草草缝合,左肩的护甲片明显是新补的粗糙生皮,与周围格格不入。他胯下的马匹也瘦骨嶙峋,毛色黯淡无光。军官勒住马,扫视着惶恐的村民,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里正在何处?”
里正连滚带爬挤出人群:“在!小人在!军爷……”
那军官并未下马,朝里正丢了份手令就居高临下说道:“老子姓郑,百夫长!奉石郡守钧令,征丁讨贼!”
“讨贼?”人群茫然。
郑百夫长啐了口唾沫,眼神扫过一张张脸,带着一股亡命徒般的狠戾:“一群土包子,还不知道天塌了?半月前,五月廿七夜!山匪许伟锋,带三百亡命徒,夜袭高凉县城!守备?狗屁!那么大个高凉县城才几个时辰就他娘的破了!”
“啊?”人群瞬间炸锅!
郑百夫长的话如通冰冷的刀子:“匪首许伟锋,丧心病狂!宰了县君温度大人!把人头……挂城门上晾了七日!城里几户有钱的,全家男的破城当日就杀了个精光,女的就玩腻了再杀,反正如今也便灭了门!现在,高凉县倒成了贼窝!不单如此,还有个叫杨迟的山匪打临允!这俩杂种,还给爷爷玩上声东击西了。”
旁边稍微有点文化的刀笔吏想提醒其实该用“围魏救赵”,但看着郑百夫长那凶煞的脸,最终还是不敢出声。
“县君……被杀!”
“悬首……七日!”
“富商……灭门!”
每一个词都带来彻骨寒意,再结合郑百夫长口中那确切的日期——五月廿七夜!
所有参加过龙潭求雨的人,脑子里“嗡”的一声!暮色山脊上那条猩红“光龙”……怕不是什么龙王显圣,而是……山匪!
一阵后怕瞬间攫住心脏!荒谬感和恐惧让许多人腿软,脸色惨白。陈大公脸色铁青,陈昌华更是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