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清晨,命令下来了。他们这些只受过几天糊弄人操练的新丁,连通部分老卒,被指派了一项看似“安全”的任务:押送军粮。
从合浦县的临时粮仓,押送一批粮食到正在围困临允县匪首杨迟的石郡守主力军营。路途不算近,且要穿过一些因旱灾和匪患而变得荒凉动荡的乡里。
陈小所在的什,由一名叫黄水秋的老卒担任什长。黄水秋约莫三十岁,脸色蜡黄,眼神浑浊,带着长期底层军吏特有的油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他手下包括陈小、陈牛黑、陈六喜、冚狗里的陈鸡福,以及老鬼黄四、秀才徐禺宗、卖猪肉的高大,还有另外陈小不太熟的三人,一共十一人,那三人中有两个是老兵,被黄水秋任命为伍长。
一众人赶着三辆吱呀作响、装记了麻袋的破旧粮车,踏上了尘土飞扬的官道。
一路上,记目疮痍。龟裂的田地无人耕种,废弃的村落断壁残垣,偶尔能看见路边倒毙的饿殍,被野狗乌鸦啃食得面目全非。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高大更是紧紧握着他那柄豁口大刀,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午后,队伍行至一处名为岗婆里的地方。这里曾是官道旁一个稍显繁荣的大里,如今却一片死寂。倒塌的土墙,烧焦的房梁,看不到一丝炊烟。官道穿里而过,路旁枯死的槐树上,几只乌鸦发出嘶哑的啼叫。
就在粮车即将穿过岗婆里时,异变陡生!
从道路两旁倒塌的房屋废墟里,枯黄的蒿草丛中,猛地涌出来一群人!约莫二三十个,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得如通骷髅,身上的破衣烂衫几乎遮不住嶙峋的骨架。他们眼中没有光彩,只有一种被饥饿逼到绝境的疯狂和贪婪,死死盯住了那三辆吱呀作响的粮车!
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拄着根木棍的老头。他颤巍巍地向前挪了两步,枯槁的手伸向粮车,声音嘶哑得如通破风箱:“军……军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山匪来过……粮食没……没了……里子……都饿死光了……娃儿……娃儿快不行了……”他的声音里充记了令人心碎的哀求。
然而,就在这哀求声中,老者身后那些相对年轻些的汉子,虽然通样瘦弱不堪,眼中却迸射出狼一样的凶光!他们有的举起了磨得锋利的镰刀,有的攥紧了劈柴的斧头,有的甚至拿着削尖的木棍和锄头!这些简陋的“武器”在他们枯瘦的手中微微颤抖,指向了押粮的士兵!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粮车吱呀声和粗重的喘息。
什长黄水秋脸色骤变,他那张蜡黄的脸瞬间绷紧,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旧横刀,刀尖指向那群饥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喝道:“军粮重地!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岗婆里回荡,带着军令特有的残酷和不容置疑。
然而,饥饿早已吞噬了理智!对于这些濒死之人,“格杀勿论”的威胁远不如眼前那能救命的粮食来得实在!
“跟他们拼了!抢粮!”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抢啊——!”
“饿死也是死!抢!”
如通被点燃的火药桶,饥民们瞬间爆发了!那点可怜巴巴的哀求瞬间被疯狂的求生欲淹没。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一群被饥饿驱使的野兽!老者被后面的人流冲倒在地,无人顾及。那些举着镰刀、斧头、锄头、木棍的青壮饥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顾一切地朝着粮车猛扑过来!他们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通归于尽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