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敖广化作金龙,怒冲货郎而去。那妖货郎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个巴掌大的海螺,往嘴边一吹。霎时间,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浪头化作无数水箭,密密麻麻射向金龙。敖广吃了一惊,龙爪急挥,将水箭挡开,却见货郎已踩着一道浪柱,直奔深海而去。
“哪里逃!”孙悟空掣出金箍棒,踏浪追来。他这金箍棒本是东海定海神针,入水不沉,遇浪不阻,此刻在海中如履平地,不多时便追上货郎。
货郎见甩不掉他,猛地转身,将收魂葫芦往海底一按。葫芦口红光暴涨,竟连海底的珊瑚精、鱼虾怪都被吸得翻着白肚往上浮。孙悟空看得心惊——这妖葫芦的吸力竟如此霸道!
“泼猴,你再追,这东海的水族就要被吸成干尸了!”货郎笑得越发狰狞,“要么眼睁睁看着龙宫覆灭,要么乖乖交出金箍棒,你选哪个?”
孙悟空正急得抓耳挠腮,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喊:“猴哥,俺老猪来也!”
只见猪八戒踩着一片莲叶,扛着九齿钉耙从水面飘来,身后还跟着个蓝衫小童,手里捧着株碧莹莹的草,草叶上滚着三颗露珠,正是蓬莱仙岛的还魂草。
“呆子,你来得正好!”孙悟空喜道,“快把还魂草给俺,俺去救师父!”
“不急不急,”猪八戒拍着胸脯,“俺在蓬莱岛听仙童说,这收魂葫芦最怕还魂草的灵气,俺这就把它给破了!”说罢,他将还魂草往空中一抛,那草遇风即长,转眼间化作一柄碧玉剑,直刺收魂葫芦。
货郎见状大惊,忙伸手去抓葫芦,却被碧玉剑削中手腕,疼得他惨叫一声,葫芦脱手落入海中。那葫芦刚沾海水,忽然“咔嚓”一声裂开,里面飞出一道金光,正是唐僧的魂魄,直往花果山方向飘去。
“师父!”孙悟空又惊又喜,忙驾云去追。
货郎见葫芦被毁,又痛又怒,从货担里掏出个黑漆漆的网兜,往猪八戒头上罩去:“死肥猪,敢毁我法宝,我把你炼成腌肉!”
这网兜原是他用百条毒蛇的皮熬制而成,名为“缚仙网”,专能困住仙佛。猪八戒哪见过这等邪物,被网兜一套,顿时动弹不得,急得嗷嗷叫:“猴哥救我!沙师弟救我!”
正喊着,忽听水下传来一阵闷响,沙悟净踏着分水兽,手持降妖宝杖破浪而出。他见八戒被困,二话不说,宝杖横扫,将缚仙网劈出个大洞。猪八戒趁机钻出来,抡起钉耙就往货郎脸上拍:“让你套俺!让你套俺!”
货郎被打得鼻青脸肿,转身就往海底钻。敖广早已带着虾兵蟹将布下天罗地网,见他下来,大喝一声:“关门!”只见两座珊瑚礁猛地合拢,将货郎困在当中。
“妖贼,看你还往哪里跑!”敖广变回人形,手持定海针指着货郎,“你残害我东海生灵,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货郎被困在礁中,反倒不慌了,嘿嘿笑道:“东海龙王,你以为这点小阵就能困住我?实话告诉你,我背后的主子,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你主子是谁?”孙悟空追了回来,见货郎被围,冷笑道,“莫不是哪个躲在洞里的老妖?”
货郎正要答话,忽听海底传来一阵轰鸣,只见那两座珊瑚礁竟开始融化,化作一滩滩粘稠的黑水。黑水之中,钻出无数只毛茸茸的爪子,抓挠着礁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好!是‘玄水兽’!”敖广大惊失色,“这畜生是上古异种,以珊瑚为食,专能腐蚀水族法宝,怎么会被这妖贼召来?”
说话间,一只水桶大的玄水兽从黑水中钻出来,它长着八只爪子,脑袋像只癞蛤蟆,嘴里喷着墨绿色的毒液,朝着虾兵们扑去。虾兵们的铠甲一沾毒液,顿时“滋滋”冒烟,吓得纷纷后退。
货郎见状大笑:“哈哈哈,孙悟空,敖广,你们就等着被玄水兽分食吧!我这就去取唐僧的肉身,炼出聚灵珠,到时侯连天庭都要怕我三分!”
说罢,他化作一道黑气,想从玄水兽撕开的缺口溜走。孙悟空岂能容他得逞?金箍棒一挥,将黑气打了回去。“想走?先问问俺老孙的棒子答应不答应!”
两人在礁中斗在一处。货郎虽被打伤,却狡猾得很,仗着玄水兽掩护,东躲西藏,时不时放出几只噬灵虫偷袭。孙悟空既要提防玄水兽的毒液,又要追打货郎,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猪八戒看得着急,对沙悟净道:“沙师弟,你去帮猴哥,俺老猪来收拾这些丑八怪!”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玄水兽喷出一团三昧真火——这火原是他当日在高老庄学的旁门左道,虽不及六丁神火霸道,对付这些水兽却正好。
三昧真火落在玄水兽身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那些玄水兽最怕火,惨叫着往黑水里钻。猪八戒见状,索性跳进黑水,抡起钉耙乱砸,不多时就将黑水搅得翻江倒海,玄水兽们再也不敢露头。
这边敖广也带着蟹将们堵住了缺口,珊瑚礁重新合拢。货郎见没了退路,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忽然从怀里掏出个血红色的小木偶,木偶身上刻记了诡异的符文。
“既然走不了,那就通归于尽!”货郎将木偶往地上一摔,口中念念有词。那木偶落地即炸,化作一团血雾,笼罩了整个珊瑚礁。血雾中,传来无数冤魂的哭嚎,听得人心头发麻。
“不好,是‘血咒术’!”沙悟净惊呼,“这妖术是以自身精血催动,能暂时提升十倍法力,但事后会油尽灯枯!”
果然,货郎在血雾中身形暴涨,双眼赤红,竟一把抓住金箍棒,硬生生将其往回扳。孙悟空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棒子险些脱手,不由又惊又怒:“这厮疯了不成!”
“疯?能拉着斗战胜佛一起下地狱,我就算疯了也值了!”货郎狂笑着,另一只手化作利爪,朝着孙悟空心口抓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佛号响彻海底:“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只见唐僧的魂魄裹着一道金光,从海面落下。他虽未归位,却神色庄严,双手合十道:“施主,你本是仙童出身,为何执迷不悟?那聚灵珠就算炼成,也只会被心魔吞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啊。”
货郎被金光一照,动作顿时一滞,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露出几分迷茫:“师父……我……”
孙悟空趁机抽出金箍棒,一棒打在他肩头。货郎惨叫一声,血雾散去,身形缩回原状,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阿弥陀佛。”唐僧的魂魄轻叹一声,“悟空,莫要伤他性命。他虽作恶多端,却也是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孙悟空皱眉,“谁能利用他?”
货郎咳着血,苦笑道:“是……是‘无面佛’。他说只要我炼成聚灵珠,就能帮我重回天庭,甚至……取代太上老君的位置……”
“无面佛?”敖广闻言一惊,“那不是三十年前就被如来佛祖镇压在阿鼻地狱的妖佛吗?怎么会出来?”
正说着,忽听珊瑚礁外传来一阵冷笑:“区区一座珊瑚礁,也想困住本座的人?”
只见一道灰气穿透礁石,落在货郎面前,灰气散去,现出个身穿袈裟的和尚,这和尚脸上竟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肉色,正是无面佛!
“师父!”货郎见了他,像是见了救星,挣扎着想要爬过去。
无面佛却不理他,径直看向孙悟空:“斗战胜佛,三十年不见,你的手段倒是没长进多少。”
孙悟空怒喝:“无面妖僧,你竟敢逃出阿鼻地狱,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佛祖?”无面佛冷笑,“他自身难保,哪有空管我?实话告诉你,西方灵山近日异象频发,那取经回来的真经,怕是要出乱子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一抓,将货郎提了起来:“这废物没用了,留着也是碍眼。”说罢,五指一用力,货郎竟化作一缕青烟,被他吸进了掌心。
“你!”孙悟空又惊又怒,抡棒就打。无面佛却不接招,化作一道灰气,穿透礁石往海面飞去,只留下一句话:“想知道真经的秘密,就来西牛贺洲的‘无回谷’找我……”
孙悟空想去追,却被敖广拦住:“大圣,这无面佛神通广大,且精通幻术,硬追怕是会中他圈套。不如先回花果山,救醒唐长老,再从长计议。”
孙悟空想想也是,只得作罢。敖广命虾兵蟹将清理战场,又取来一颗“定海珠”,递给孙悟空:“这珠子能安神定魂,让唐长老尽快醒转。今日之事,多谢大圣相助,他日若有差遣,东海龙宫万死不辞。”
孙悟空谢过敖广,带着八戒沙僧,捧着定海珠往花果山飞去。
回到水帘洞,只见唐僧的肉身正躺在石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观音大士已在洞中等侯,见他们回来,忙道:“快将还魂草捣成汁,混着定海珠的灵气喂给师父。”
猪八戒忙将还魂草捣烂,沙悟净取出个玉碗,接住草汁。孙悟空则将定海珠放在碗中,运起法力,将珠子里的灵气逼入草汁中。草汁顿时变得金光闪闪,散发着一股清香。
观音亲自将草汁一点点喂进唐僧嘴里。不多时,唐僧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众人,虚弱地笑了笑:“悟空,八戒,悟净……为师让你们担心了。”
“师父醒了!”三人齐声欢呼,喜极而泣。
观音轻叹道:“唐长老吉人天相,总算躲过一劫。只是那无面佛重现,怕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他说的真经异动,不知是真是假。”
唐僧坐起身,合十道:“真经乃佛祖心血所化,怎会异动?想必是那妖僧故弄玄虚,想引我等前去,好设下圈套。”
孙悟空却道:“不管是真是假,俺老孙都得去瞧瞧。那无面佛害死了那么多孩童,还吸了货郎的魂魄,此仇不报,俺老孙誓不罢休!”
猪八戒也道:“对!俺老猪的还魂草不能白采,定要把那无面妖僧揪出来,一耙子拍扁他!”
沙悟净点头道:“大师兄说得是,只是那无回谷在西牛贺洲的黑风岭深处,传说那里有去无回,连神仙都不敢靠近。我们须得好生准备一番。”
唐僧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再西行一次。一来查明无面佛的阴谋,二来若真经真有异动,也好设法护持。只是此次西行,不比当年,那无面佛诡计多端,我等切不可大意。”
众人皆点头应是。观音取出一面宝镜,递给唐僧:“这是‘照心镜’,能照出妖邪的本相,你们带着,或许能派上用场。我这就回南海,查探无面佛的底细,若有消息,自会告知你们。”说罢,踏着莲台离去。
次日一早,师徒四人收拾妥当,辞别了花果山的众猴,再次踏上西行之路。孙悟空依旧在前开路,猪八戒扛着钉耙跟在后面,时不时抱怨几句山路难走,沙悟净则挑着简单的行李,护在唐僧左右。
走了三日,来到一座大山前。这山光秃秃的,不见草木,只有怪石嶙峋,阴风阵阵。山脚下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饿鬼山”。
“师父,这地方看着邪乎,咱们绕着走吧?”猪八戒缩了缩脖子,“俺老猪昨晚梦见被一群饿鬼追着啃,怕是不吉利。”
唐僧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若山中真有饿鬼,更该度化他们才是。悟空,你去前面探探路。”
孙悟空应声而去,不多时回来,皱眉道:“师父,这山里确实有古怪。山坳里有个村子,村里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却见不到一粒粮食,连井里的水都是浑浊的。”
众人来到村中,果然见村民们都躺在地上,有气无力。一个老汉见他们走来,挣扎着坐起来,哀求道:“几位师父,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唐僧忙让沙悟净取出干粮,递给老汉。老汉接过饼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其他村民见了,也都围过来讨食。师徒四人将带来的干粮全部分给他们,才勉强让众人缓过劲来。
“老人家,这山里怎么会没有粮食?”唐僧问道。
老汉叹道:“都是那‘食心怪’闹的!半年前,这山里来了个妖怪,专吃人的心思。谁要是心里想了好吃的,他就夜里来敲门,把人的心思勾走。心思被勾走的人,就再也不想吃饭,过不了几天就……就变成干尸了!”
“还有这种怪事?”猪八戒咋舌,“那妖怪长啥样?”
“没人见过他的样子,”老汉摇头,“只知道他每到夜里就会唱歌,谁听了他的歌,心里想啥他都知道。前几日,村里的王寡妇想给她儿子让个肉包子,夜里就被那妖怪勾走了心思,现在还躺在家里,眼看就不行了……”
孙悟空听得火起:“又是个害人的妖精!俺老孙今晚就守在这里,看他敢不敢来!”
到了夜里,师徒四人藏在王寡妇家隔壁。刚过三更,就听院墙外传来一阵歌声:
“肉包子,香喷喷,
油花花,蘸蒜泥。
娃娃吃了长力气,
寡妇吃了笑嘻嘻……”
歌声油腻腻的,听得人心里直发痒。王寡妇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歌声,忽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往门外看,嘴角还流着口水。
“不好,妖怪来了!”孙悟空掣棒就要出去,却被唐僧拉住。
“悟空,莫急。”唐僧取出照心镜,往门外一照。只见镜子里映出个肥头大耳的妖怪,正趴在院墙上,嘴里流着油,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王寡妇。
“这是‘饕餮’的旁支,名叫‘食心獠’,”唐僧看着镜子,沉声道,“他以人的欲念为食,尤其喜欢贪吃的心思。对付他,不可用蛮力。”
正说着,那食心獠推开门,化作一道黑影,朝着王寡妇扑去。孙悟空哪还忍得住,金箍棒一挥,将黑影打飞出去。
“哪个不长眼的敢坏老子好事!”食心獠从地上爬起来,怒道。他长得像头猪,却比猪八戒瘦些,肚子瘪瘪的,像是饿了很久。
“你孙爷爷!”孙悟空抡棒就打。食心獠却不接招,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唱:“金箍棒,亮晶晶,打在身上疼盈盈。猴儿哥,别生气,我请你吃烤鸡……”
这歌声竟带着魔力,孙悟空听了,竟真的想起烤鸡的香味,手底下慢了半分。食心獠趁机钻进一个山洞,不见了踪影。
“嘿,这妖怪还有点本事!”孙悟空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师父,这可咋办?”
唐僧道:“这食心獠虽在害人,却也是因饥饿所迫。他的本l是山猪,因误食了无面佛丢弃的‘贪念果’,才变成这般模样。若能化解他的贪念,或可度化他。”
“化解贪念?”猪八戒挠挠头,“那得让他吃饱吧?俺老猪这里还有半块饼子……”
唐僧摇头:“他吃的是欲念,不是食物。悟空,你去附近的寺庙借些‘清心咒’的经文来,贴在洞口,或许能困住他。”
孙悟空依言去了,不多时取回几张经文,贴在洞口。果然,那食心獠在洞里叫骂不休,却不敢出来。
次日一早,唐僧带着众人来到洞口,对着里面说道:“施主,贪念如毒,食之伤身。你本是山中灵物,为何要被欲念所困?若肯回头,我愿为你诵经度化。”
洞里沉默了许久,传来食心獠闷闷的声音:“我也不想啊……可那贪念果的滋味太好吃了,吃了还想吃,不吃就浑身难受……”
“那你可知,你吃的欲念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