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西游后记 > 第七章 雁塔佛光映魅影

长安城的夜,本该是万家灯火织成的锦缎,今夜却被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雾笼着。西市口的胡饼摊还支着,老汉正往炉膛里添炭,火星子溅在油纸上,“滋滋”地舔着刚出炉的饼子,香气混着煤烟味儿,在雾里荡开。
“四位长老,来块热乎的?”老汉见唐僧师徒走来,连忙招呼。他眼皮上还沾着面灰,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能塞下米粒。
猪八戒的肚子早“咕噜”叫了,抢着应道:“来四块!要芝麻多的!”说着就想去掀蒸笼,被唐僧轻轻拽了拽袖子。
“施主,多劳了。”唐僧合掌行礼,声音温吞得像炉上的温水。沙悟净已掏出铜钱递过去,手指骨节分明,常年挑担磨出的厚茧在月光下泛着淡白。
孙悟空没接胡饼,只把金箍棒往地上一顿,棒尾陷进青砖半寸。他火眼金睛往大雁塔方向瞟,眉头拧成个疙瘩:“师父,那塔上不对劲。”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大雁塔在薄雾里像支蘸了墨的笔,顶层的窗棂明明灭灭,像是有烛火在里面晃。可谁不知道,雁塔藏经,夜里从不上灯。
“猴哥眼花了吧?”猪八戒咬着胡饼,芝麻掉了一身,“那塔结实着呢,当年雷劈都没裂道缝。”
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西市的铜钟莫名响了。这钟本是报时用的,此刻却像被人狠狠砸了一锤,余音在雾里滚,惊得檐下的夜鹭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扫过酒旗,带起一串金铃乱响。
“不好!”孙悟空拽起唐僧就往塔下跑,“是‘摄魂钟’!那妖精在塔里动了手脚!”
八戒沙僧也顾不上胡饼了,扛着兵器紧随其后。转过两条街,就见雁塔下的禁军歪歪扭扭倒了一地,个个双目圆睁,却没了声息,嘴角还挂着笑,像是让着什么美梦。
“是‘迷魂香’!”沙悟净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往禁军鼻子前一抹。药丸一遇气就化了,禁军们打个喷嚏,才算醒转,茫然地看着四周:“俺……俺咋睡着了?”
唐僧急道:“快打开塔门!”
禁军头目慌慌张张去摸钥匙,手指抖得像筛糠。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三圈都没拧开,反而“咔吧”一声断在里面。
“废物!”孙悟空不耐烦了,金箍棒往门上轻轻一磕。那紫檀木的塔门看着厚实,此刻却像纸糊的一般,“哗啦”一声裂成碎片。
一股寒气从塔里涌出来,带着陈年的书卷气,还有点说不出的腥甜,像是墨汁里掺了血。四人举着兵器往里走,楼梯是汉白玉的,被历代香客踩得光溜溜,此刻却黏糊糊的,像是刚洒过油。
“师父小心脚下。”沙悟净走在最前,降妖宝杖在地上点点戳戳,杖头的宝珠泛着微光,照亮了壁上的佛经刻字。那些字本该是金色的,今夜却透着青,像是活了过来,在砖上慢慢蠕动。
爬到第三层,忽听头顶传来“咿呀”一声,像是有人在翻书。孙悟空抬头一看,只见第四层的栏杆上,趴着个穿青衫的书生,正探头往下望。那书生脸白得像宣纸,眼睛却黑得发亮,手里还捏着支狼毫笔,笔尖滴滴答答往下淌墨汁——可那墨汁落在地上,竟冒起白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孙悟空喝问。
书生嘻嘻一笑,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砚台:“小僧法号‘墨魂’,在此抄经呢。长老们看,小僧这字写得如何?”他说着,把手里的纸往下一抛。
纸飘到唐僧面前,上面写着“心经”,字迹却歪歪扭扭,笔画里裹着无数细小的人影,像是被墨汁困住的魂魄,正在纸上挣扎哭嚎。
“妖孽!竟敢用活人魂魄炼墨!”孙悟空怒了,金箍棒往上一挑,就要打那书生。
墨魂却不慌不忙,往墙上一靠,整个人竟钻进了佛经刻字里,化作个“魔”字,笔画暴涨,朝着众人扑来。
“是‘字妖’!”沙悟净喊道,“怕火!”
猪八戒早憋了一肚子火,张嘴就喷出三昧真火。那“魔”字遇火就缩,滋滋地冒黑烟,化作墨魂的模样,从墙上滚下来,摔在地上打了个滚,竟变成只磨盘大的墨鱼,触手挥舞着,往唐僧身上缠。
“师父!”孙悟空一棒扫断触手,墨汁溅了他一身,却没留下半点痕迹——他那金刚不坏之身,最不怕这些旁门左道。
墨鱼见伤不了他,猛地喷出一团黑雾,转身就往上层窜。黑雾里藏着无数墨点,落地就变成小墨虫,啃噬着楼梯,转眼间就蛀出个大洞。
“想跑?”孙悟空哪肯罢休,踩着金箍棒追上去。八戒沙僧护着唐僧,也跟着往上爬,只是楼梯被蛀得坑坑洼洼,走得步步惊心。
到了第六层,就见墨魂正趴在藏经柜上,用触手沾着墨汁,往经卷上乱涂。那些珍贵的贝叶经,被他一抹就变黑,上面的梵文扭曲着,化作一张张鬼脸,对着众人尖叫。
“住手!”唐僧看得心疼,取出观音给的照心镜,往墨魂身上一照。镜光如刀,割得墨魂惨叫一声,触手纷纷掉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滩墨渍。
“唐玄奘!”墨魂捂着伤口,眼中冒出血光,“你可知这些经文里藏着什么?那是如来佛祖的私心!他怕世人看透真相,才把真经封在塔里!”
孙悟空懒得听他胡扯,一棒砸在他头上。墨魂的脑袋“噗”地炸开,却没流血,只有黑墨四溅,溅在经卷上,竟燃起绿火。
“不好!这火能烧魂魄!”沙悟净忙用宝杖去打,可那火遇风就长,转眼间就烧红了半边天。
猪八戒急得直跺脚:“这可咋整?烧坏了经卷,佛祖非扒了咱们的皮不可!”
唐僧却忽然坐下,双手合十,低声诵起经来。经文声不大,却像清泉流过石缝,带着股清凉气,绿火遇着这声音,竟慢慢小了下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散了。
“奇了!”八戒挠挠头,“师父念经还能灭火?”
沙悟净指着地上的墨渍:“不是灭火,是超度。你看那些墨渍里的魂魄,都被经文度化了。”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见墨渍里浮出无数光点,像是萤火虫,盘旋着往塔顶飞去,消失在佛光里。
正说着,第七层传来一阵狂笑,声音苍老得像朽木摩擦:“好个金蝉子,果然有点门道!”
四人冲上去,只见塔顶的佛龛前,站着个老和尚,身穿破烂袈裟,手里拄着根锡杖,脸上沟壑纵横,正是当年在灵山脚下给唐僧传经的阿傩!只是他此刻双目赤红,锡杖上的铜环都变成了黑的,滴着毒液。
“阿傩尊者?你怎么会在此地?”唐僧又惊又疑。
阿傩冷笑一声,锡杖往地上一顿,塔顶上的琉璃瓦顿时炸裂,露出个黑窟窿,外面的雾气像长了腿,争先恐后往里钻:“什么尊者?当年我在灵山当差,受尽冷眼,若不是无面佛点化,我还不知要被如来蒙骗到几时!”
他指着那些经卷:“这些真经,看着是劝人向善,实则每一页都浸着‘执念’!信佛的执念,求道的执念,成佛的执念……无面佛说得对,只有毁了这些经,才能让三界真正清净!”
“一派胡言!”孙悟空怒道,“你被妖邪迷惑,竟敢亵渎真经!”
“迷惑?”阿傩猛地撕开袈裟,胸口露出个黑窟窿,里面竟嵌着颗骷髅头,正“咕噜咕噜”地冒黑气,“这是‘无面佛’赐我的‘悟心珠’,能看透一切虚妄!你看,连你这泼猴,心里都藏着个‘斗’字,不是吗?”
他说着,锡杖一挥,杖头射出一道黑光,直取孙悟空心口。孙悟空躲闪不及,被黑光打中,顿时觉得心口发闷,脑海里闪过无数打斗的画面——打白骨精,斗红孩儿,战牛魔王……一股戾气直冲脑门,竟想抡棒打向唐僧!
“悟空!”唐僧急忙喊道,“莫要被他迷惑!”
这一声喊像警钟,敲醒了孙悟空。他咬碎舌尖,剧痛让戾气退了些,怒喝一声,金箍棒化作万千毫毛,变作无数小猴子,扑向阿傩。
阿傩却不慌不忙,锡杖上的铜环“当啷”作响,那些小猴子一听到这声音,竟纷纷抱头打滚,现出毫毛原形。
“哈哈哈,这‘销魂环’的声音,专破你的七十二变!”阿傩得意大笑,锡杖直指唐僧,“金蝉子,你也尝尝滋味!”
眼看锡杖就要打到唐僧,沙悟净猛地扑过去,用后背挡住。“噗”的一声,毒液溅在他背上,僧衣顿时烂了个大洞,皮肉冒着黑烟。
“沙师弟!”八戒怒吼着,一耙子拍向阿傩。阿傩侧身躲过,锡杖横扫,打在八戒肚子上。八戒疼得嗷嗷叫,像个球似的滚到一边,半天爬不起来。
唐僧看着受伤的徒弟,眼中含泪,却依旧挺直脊梁,合掌道:“阿傩,你本是有道高僧,为何要堕入魔道?执念本是空,你执着于‘破执’,本身就是一种执念啊。”
“少废话!”阿傩红着眼,锡杖再次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悟空忽然想起什么,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迎风一晃,变作支狼毫笔,蘸了点刚才墨魂留下的墨汁,在地上写了个“佛”字。那字刚写完,就放出金光,竟比塔顶的佛光还要亮。
阿傩被金光一照,顿时惨叫起来,胸口的骷髅头“咔嚓”裂开,黑血喷了一地。他指着孙悟空,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金光裹着,往塔外飞去,消失在雾里。
“猴哥,你这是啥神通?”八戒捂着肚子爬起来,记脸崇拜。
孙悟空收起金箍棒,擦了擦汗:“是菩提祖师当年教的‘字诀’,能以字化力。刚才那妖僧用‘魔’字害人,俺就用‘佛’字破他。”
沙悟净忍着痛,检查经卷:“还好,经文没被烧坏多少。只是阿傩说的话……”
唐僧抚摸着经卷,上面的梵文在佛光下闪闪发亮:“他被心魔所困,所见皆是虚妄。真经本身无错,错的是读经人的心。”
正说着,塔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太宗皇帝带着禁军赶来了,见塔内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御弟,没事吧?刚才见塔顶放光,朕担心得很。”
唐僧道:“托陛下洪福,已无大碍。只是塔内妖气虽除,恐还有余孽未清,还望陛下加派守卫,切莫再让闲杂人等靠近。”
皇帝连连应承,又命御医给沙悟净治伤。八戒则拉着禁军头目,要他赔偿被打碎的塔门,吵得脸红脖子粗。
孙悟空站在塔顶,望着长安城的雾。雾渐渐散了,露出天边的鱼肚白,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晨钟,清脆得像玉石相击。他忽然觉得,这取经的路,好像从来就没走过尽头。
“猴哥,发啥呆呢?师父叫你下去吃斋饭了!”八戒在楼下喊。
孙悟空咧嘴一笑,一个筋斗翻下去,落在唐僧身边。朝阳从塔尖照下来,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糖葫芦,串起了未完的路。
谁也没注意,那被阿傩撕碎的袈裟碎片里,有片布角悄悄蠕动着,化作只黑蚂蚁,钻进了砖缝,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