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是夜。
将军府小楼里烛火通明。
火盆里炭火又旺又红,姜妍将谢晏辞多年来给自己的信件一封封投入火盆,缭起一道道漂亮的火舌。
有在塞外边关浴血奋战,夜里挑灯给姜妍报平安的。
有外出寻到宝物给姜妍报喜的。
也有无数个寂静的夜,写高悬的月亮,写小楼西风,写说不尽的思念。
连丫鬟心瑶都忍不住一声声叹息:“姑娘,这么多信,我们都烧了一个时辰了才烧完,将军当年如此用心,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人都是这样吗?”
姜妍思索一会,摇了摇头。
“不都是这样。起码我觉得我身似火炉,若他的心在我这里,火是不会熄的。
可他——”
却一盆水将火浇灭。
突然,门被推开,传来宋婉宁的莹莹脚步声。
她穿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华丽至极。
姜妍不搭理她,只吩咐心瑶:“去把火盆收起来,我们要梳洗睡觉了。”
“别!”宋婉宁拦住了心瑶的去路。
她脸上的骄傲得意掩盖不住:“姜姐姐,我这身嫁衣好不好看?比你当年如何?
回话!”
心瑶气笑了:“你叫我们姑娘回话?你以为你是谁!”
宋婉宁扬起了下巴:“我是皇上亲封的五品诰命夫人!按理说你们都得向我行礼!现在只叫你姜妍回话,已是格外开恩了。”
“切!你的诰命不过是将军挟恩图报,皇上不得已为之,你身上哪一点…”
“心瑶!”姜妍打断了心瑶的话。
“宋婉宁!我不是你的敌人,不想和你争抢任何东西,不值得你为难,多用些心思都放在谢晏辞身上吧,他是你唯一的依靠。”
宋婉宁愣住了。
句句属实,句句恳切,却句句在扎宋婉宁的心。
她长在内宅,见过了勾心斗角,她不知道除了争男人还能什么活下去。
可有个女人不争,凭什么不争?
“姜妍,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爹娘尊贵?可他们死了什么都没给你留下来!
你以为皇后娘娘宠爱你?可封我诰命时皇后一句话都没为你说!
你在这里装什么啊装!
你不争?要不咱们试试,看看你争不争的过我!”
她眼睛瞄在了火盆上,无比傲慢地挑衅道:“你看看,同样的手段,将军信你还是心窝。”
说罢,她撞向端着火盆的心瑶,瞬间倒在了火盆上,随即凄厉的尖叫声传来。
等火扑灭,宋婉宁被从火盆上拉下来,她的嫁衣已经烧了几个大洞,大腿上烫出一片猩红。
而谢晏辞一行人也赶来了。
她哭得哀戚:“将军,姐姐请我来说要教我些礼仪,免得婚礼当天给将军丢脸,谁知来了后她说我不配做诰命夫人,穿凤冠霞帔,竟将我推进火盆…现在嫁衣毁了,这可怎么办啊!”
谢晏辞怒不可遏,冷笑道:“姜妍!怪不得你今日如此乖顺,原来是在这里等做局!”
姜妍实在忍不了了:“是她自己倒在火盆上,要栽赃于我!”
而宋婉宁也哭喊:“上次假山边姐姐就拉扯我衣服推我,妹妹实在怕了,求姐姐放过我吧!”
谢晏辞沉思片刻,定夺道:“后日便大婚了,她何至如此!”
“那我何至如此?我与你共度多年,从未行此恶毒之事!现在又有什么必要害她!”
心瑶忍不住插话道:“是啊将军!听说宫宴上是我们姑娘为您挡了一刀,姑娘从来只会救人,不会害人的啊!”
谢晏辞愣了一下。
姜妍行事宽仁是有目共睹的,他找不到理由反驳。
眼见谢晏辞犹豫,宋婉宁挣扎着伏在了谢晏辞的腿边,旋即欲泣道:
“将军,嫁衣既已毁,宁儿还是不嫁将军了,就无名无分陪在将军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夫人的名号还是姜姐姐的,管家权也是姜姐姐的,府里的一切都是姜姐姐的,奴婢绝不敢争什么。”
一听这话,谢晏辞立即抱住了宋婉宁:“怎么会!你是我指腹为婚的对象!今夜就为你缝制新嫁衣!我绝不辜负你!”
又恶狠狠地望向姜妍:“姜妍善妒欺人,按家规处置,打二十大板!”
家仆立马来捉姜妍。
“等一下!”姜妍喊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谢晏辞冷冷道。
“不打板子,我要换鞭子。”
谢晏辞眼珠抖动:“你疯了!”
若打板子,奴仆们不敢对主母下手太重,顶多疼上几日,便生龙活虎了。
可抽鞭子,定会皮开肉绽,极大可能留下丑陋狰狞的伤痕。
姜妍很镇定:“你若真的听信宋婉宁之言惩罚我,也请听信我一言用鞭子吧,你说过,以我为先。”
她想得很清楚,鞭子抽在背上,不过是损坏肌肤罢了。
不似打板子打在屁股上,可能伤筋动骨,影响她骑骆驼…
她要安安稳稳坐在骆驼上,去远方,永远不回头。
就这样,姜妍被拖去外衣,绑在了架子上。
一鞭下去,里衣便破了,丝绸断裂的声音撕扯着姜妍的心脾。
再一鞭下去,白衣渗血,密密麻麻的痛意席卷全身。
十鞭下去,猎猎伤痕布满后背,姜妍原本支撑着挺起的头颅也低低吹了下去。
谢晏辞却看不下去了!
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很痛苦的感觉,好像每一鞭下去,就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抽离。
很珍贵的东西。
“停手!”
他抛下宋婉宁,走到了姜妍面前,悻悻开口:“知错了吗?后悔吗?”
姜妍脸上浮现点点笑意:“不悔。
谢晏辞,我终于不欠你什么了。
祝你们两情相好,久久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