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自那晚窥见厉承修不为人知的一面后,江听夏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依旧谨慎地遵守着协议界限,但看向厉承修的目光里,少了几分纯粹的畏惧,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观察。她开始留意他眉宇间偶尔掠过的一丝疲惫,留意他面对爷爷时,那冰冷面具下极其细微的缓和。这座宅邸,似乎不再那么绝对冰冷了。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家族聚会打破。
这周末,是厉家一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日。厉宏远提前一天就和蔼地告知江听夏,希望她以“未婚妻”的身份正式亮相。老爷子说得轻松,江听夏却瞬间绷紧了神经。她知道,这不再是宅邸内关起门来的扮演,而是要面对厉家其他的成员,那些目光势必更加锐利,更加不友善。
厉承修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是淡漠地扫了江听夏一眼,对爷爷说了句“随您安排”,算是默认。他似乎并不在意她会面对什么,或许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协议里需要履行的、微不足道的一项义务。
(承)
聚会当晚,厉家大宅灯火通明,比平日多了几分喧嚣。江听夏换上厉家为她准备的另一条质地精良的裙子,款式优雅,却让她感觉像套上了一层戏服。她跟着厉承修下楼,走向宴会厅。厉承修步履从容,气场强大,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一场家宴,而是一场商业谈判。江听夏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轻蔑的……如通无数细小的针,扎得她无所适从。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厉家的旁支亲属来了不少,个个光鲜亮丽,言谈举止间透着上流社会特有的疏离与客套。厉承修的出现,立刻成为了焦点。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众人的寒暄,语气依旧冷淡,却自有一股掌控全场的气势。
而江听夏,则像一件被他随手带来的、略显突兀的装饰品。他并未主动向旁人介绍她,只是在她不得不站在他身边时,维持着最基本的礼仪。有人好奇地问起,他也只是简略地一句“江听夏”,便不再多言。这种刻意的忽视,反而让江听夏的处境更加尴尬。
很快,就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一位打扮珠光宝气、是厉承修某位远房表婶的妇人,端着酒杯,上下打量着江听夏,语气带着夸张的惊讶:“哟,承修,这位江小姐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我们这个圈子,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姓江的大家啊。”
话音落下,周围几道目光立刻带着玩味投了过来。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转)
江听夏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裙摆。她早知道会面对这样的局面,但亲身l验时,那种赤裸裸的羞辱感还是让她难以招架。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辩解在巨大的阶层差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她难堪得几乎要落荒而逃时,一只温热的大手,却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揽住了她的腰际。
江听夏浑身一僵,愕然抬头,正对上厉承修深邃的侧脸。他并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个发难的表婶身上,表情依旧是惯常的淡漠,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李婶,”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一小片区域,带着一种不容挑衅的威严,“听夏是我选定的人,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家世。”他顿了顿,揽着江听夏腰的手微微收紧,仿佛在传递一种无声的支持(抑或是宣示主权?),继续道,“爷爷很喜欢她,这就够了。您说呢?”
那位李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在厉承修迫人的目光下,气势矮了半截,讪讪地笑了笑:“是是是,老爷子喜欢最重要,是我多嘴了。”说完,赶紧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也悄然平息下去,那些审视的目光收敛了许多。
厉承修这才松开揽着江听夏的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程序。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只是端起侍者盘中的酒杯,抿了一口,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合)
但江听夏却无法平静。腰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烫得她心慌意乱。他刚才的维护,虽然动机不明(是为了厉家的面子?还是为了维护爷爷的意愿?),却的的确确将她从难堪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
她偷偷抬眼看向厉承修,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和另一位叔伯说着话,侧脸线条冷硬。可这一刻,在她眼中,这座冰山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让她窥见了一丝……或许是名为“担当”的东西。尽管,这担当可能与她本人无关。
接下来的晚宴,江听夏感觉自在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融入那些话题,但至少,不再有明目张胆的刁难。她安静地坐在厉承修身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花瓶。偶尔,她能感觉到厉承修的目光会极其短暂地落在她身上,当她想要捕捉时,那目光又已移开,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晚宴终于结束,宾客陆续散去。江听夏跟着厉承修上楼,两人依旧沉默。走到房间门口,江听夏停下脚步,低声道:“刚才……谢谢你。”
厉承修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影。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沉默了足足好几秒,才用他那特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开口:
“不必谢我。”他声音低沉,“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我的。今晚的事,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悬念)
说完,他推门而入,关上了房门,将江听夏和她那句未完全说出口的感谢,一起隔绝在了门外。
江听夏站在原地,看着他紧闭的房门,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和困惑,被他最后这句冰冷的话打得七零八落。他维护她,仅仅是为了“避免麻烦”?那他突然的出手,他掌心灼人的温度,难道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的错觉吗?这个男人的内心,到底是一座真正的冰山,还是覆盖着冰雪的、她无法触及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