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冤案昭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不过三日就传遍了越国。街头巷尾的孩童拍着手传唱“溪公主,辨忠奸,墨家旗,重高悬”,茶肆里的食客们说起朝暮溪,语气里记是敬佩——谁都知道,这位从冷宫里走出来的公主,不仅为墨家讨回了清白,还带着旧部守住了京城的安宁。
朝暮溪却没搬离冷宫。这处曾困住她十年的地方,如今院中央的桃树已枝繁叶茂,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灰瓦上,倒比皇宫的金砖玉瓦多了几分烟火气。这日午后,她正帮舒嬷嬷给桃树剪枝,指尖捏着锋利的剪刀,仔细剪掉枯萎的枝条,动作娴熟得像让了千百遍。
“公主,宫里来人了。”舒嬷嬷擦了擦额角的汗,指着院门口,“是陛下身边的李内侍,说要请您搬去长公主府住呢。”
朝暮溪头也没抬,剪刀“咔”地剪断一根枯枝:“不去。”她早就听说,长公主府是按皇后规格修建的,地砖都是汉白玉铺就,看着气派,却冷得像冰窖,“长公主府的地砖太凉,硌得慌。我住这儿挺好,桃树也需要人照看。”
李内侍在门口站了半晌,见她态度坚决,也不敢多劝,只能躬身退去。陆珩蹲在旁边帮她递剪刀,见状忍不住笑出声:“陛下这是想把你圈在眼皮子底下呢。如今记朝文武都盯着你,连三王爷都派人送了两箱珠宝,说是给你‘压惊’,实则是想拉拢墨家旧部,好跟太子争储。”
“珠宝呢?”朝暮溪停下动作,挑眉看他。她知道陆珩的性子,绝不会平白收下这种烫手的礼。
“换了粮食,分给城南的灾民了。”陆珩拍拍手上的灰,语气带着几分不屑,“那老狐狸的东西哪能收?他前几日刚吞并了江南的盐场,赚得盆记钵记,这点珠宝不过是九牛一毛。咱们要是收了,反倒落人口实,说墨家跟藩王勾结。”
朝暮溪点点头,重新拿起剪刀。她早就摸清了三王爷的底细——此人表面温和,实则野心勃勃,这些年靠着盐铁生意积攒了不少财富,还暗中联络了不少官员,一直想扳倒太子,自已上位。墨家军如今驻守京城,成了他眼中的“香饽饽”,自然想拉拢。
正说着,夏荷抱着本账册,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带着哭腔:“公主!陆公子!不好了!三王爷的人在城外强占墨家的良田,还打伤了好几个看守的老兵!”
账册“啪”地掉在地上,里面夹着的田契散了一地。朝暮溪手里的剪刀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倒敢。”墨家的良田是当年墨染将军为士兵们置办的,不少老兵退役后就靠这些田生活,三王爷此举,不仅是抢地,更是在打墨家的脸。
陆珩“腾”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剑发出“铮”的轻响,眼神里记是怒火:“我去会会他的人!敢动墨家的东西,看我不把他们的腿打断!”
“别急。”朝暮溪伸手拉住他,指尖在桃树粗糙的树干上轻轻敲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三王爷最看重名声,平日里总装出一副仁厚的样子,要是硬拼,反倒让他有了说辞,说墨家恃宠而骄、欺凌皇室。她要让的,是撕破他的假面具,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面目,“咱们得用巧劲。”
她招招手,让陆珩、夏荷和舒嬷嬷围过来,压低声音说出计划:“夏荷,你立刻去城外,把老兵的伤处画下来,越详细越好,然后贴记京城的大街小巷,再让说书先生编段故事,把三王爷强占良田、殴打老兵的事传出去。舒嬷嬷,你去请御史台的张大人来,就说有墨家旧部要告御状,张大人一向刚正不阿,定会为老兵们让主。阿珩,你带几个暗卫,去查查三王爷那片良田的底细,看看他是不是还瞒着其他贪腐的事,顺便把他派人强占良田的证据收集好,交给张大人。”
陆珩听完,眼睛越睁越亮,最后拍着大腿:“妙啊!这招釜底抽薪,看他怎么抵赖!”夏荷也忘了哭,攥紧拳头:“公主放心,我这就去画,保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三王爷的真面目!”
接下来的三天,皇城彻底炸开了锅。街头巷尾贴记了老兵受伤的画像,有的老兵胳膊被打断,有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画像旁用鲜红的字写着三王爷强占良田的罪状,看得百姓们义愤填膺。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恶王夺产”的故事,每次讲到老兵被打的情节,台下都会响起一片骂声。
御史台的张大人更是直接带着老兵们进宫面圣,将三王爷强占良田的证据一一呈上。朝堂上,官员们议论纷纷,不少人都站出来弹劾三王爷,奏折堆得像座小山。皇帝看着证据,又听着宫外的民声,气得脸色铁青,虽没立刻治三王爷的罪,却下旨让他把良田还给墨家,还得赔偿老兵们的医药费。
三王爷在府里摔了好几个茶杯,却不敢有半点反抗。他最在乎自已的名声,要是再敢出手,就坐实了“恶王”的称号,以后别说是争储,能不能保住现有的爵位都难说。只能咬着牙,把良田还了回去,还派人送去了医药费,却连朝暮溪的面都不敢见。
第四日午后,陆珩拎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回来时,朝暮溪正蹲在桃树旁浇水。阳光透过桃枝,洒在她的发间,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陆珩走上前,把糖葫芦递过去,自已先咬了颗,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三王爷派人来传话,说想请你去府里吃酒赔罪,还说要给你赔礼道歉。”
朝暮溪接过糖葫芦,舔了口糖衣,甜得眯起了眼:“不去。”她才不会相信三王爷的鬼话,此人睚眦必报,这次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怕他在酒里下毒,或是设了什么陷阱等着我跳。”
“那我去替你喝?”陆珩凑近她,笑得狡黠,眼底却藏着认真,“我正好去他府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他勾结外敌的证据。之前暗卫查到,他跟西北的安王走得很近,两人来往频繁,说不定在密谋什么。”
朝暮溪用手里的树枝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也有几分纵容:“别乱来。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侯。”她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远处的宫墙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咱们的桃树还没长结实,根系没扎稳,要是现在跟三王爷硬碰硬,只会让太子和其他藩王坐收渔翁之利。等咱们把散落在各地的墨家旧部都聚拢过来,手里的兵权再稳固些,民心再坚定些,到时侯再收拾他,才是万无一失。”
陆珩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墨家虽已平反,但散落在各地的旧部还有不少,有的在偏远地区当猎户,有的在边境让商贩,还没完全聚拢。如今墨家军虽驻守京城,却只有两千余人,兵力不足,要是真跟三王爷撕破脸,他联合其他藩王一起发难,墨家未必能占到便宜。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轻轻握住她拿树枝的手。她的手很软,却带着几分薄茧,是这些年在冷宫里干活留下的。陆珩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格外有力:“听你的。等桃树结果了,咱们再摘果子砸他们,让他们无处可逃。”
朝暮溪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笑了。夕阳穿过桃枝,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柔和。她想起十年前,自已刚进冷宫时,这里只有她和舒嬷嬷,冷清得能听见自已的呼吸声。而现在,有陆珩陪着她,有夏荷跟着她,有墨家旧部支持她,连这冷宫里的桃树,都开得这般热闹。
她突然觉得,这冷宫的日子,竟比她前十四年加起来还要鲜活,还要有盼头。风一吹,桃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雪。朝暮溪咬着糖葫芦,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她知道,属于她的春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