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驴碾过凌晨空旷的街道，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是唯一的伴奏。林夜没回那个狭小但至少能提供物理隔绝的出租屋，他需要一点……正常的声音，正常的光线，来冲刷掉便利店那绝对黑暗和细微声响带来的黏腻感。
他找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洗浴中心。不是多高档的地方，但灯火通明，前台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大厅里零星坐着几个熬夜等早班车的旅客，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用刚赚来的“好评返现”开了个最便宜的单间，锁上门，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甚至让电视开着，播放着声音聒噪的深夜购物节目。然后他走进淋浴间，让热水再次冲刷身l，直到皮肤发红，才感觉那股从便利店带出来的、无形的阴冷被彻底驱散。
裹着浴巾出来，他瘫倒在床上，电视里主持人正声嘶力竭地推销着一套据说能切碎一切的厨房刀具。嘈杂的人声反而成了此刻最好的安慰剂。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那个骷髅app安静地待在角落。他犹豫了一下，没去点它，而是先翻开了银行app。
看着里面多出来的两千多块钱，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笔钱赚得……太容易，又太艰难。容易在于流程似乎很简单——接单、送货、按规则操作、索要好评。艰难在于每一步都像是在深渊边缘跳舞，精神时刻紧绷到了极致。
这算不算高风险高回报？只是这风险，赔上的可能是命。
他又点开了那个精神污染的积分商城。35积分，能买的东西依旧有限。他的目光在【清醒符】和【鬼遮眼薄荷糖】之间徘徊。最终，他手指落下，购买了那片【鬼遮眼薄荷糖】。
【积分-8。当前积分：27。】
【商品已发放至您的配送箱，请查收。】
发放至配送箱？林夜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个安静的黑色箱子。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箱盖。
里面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冷冽的寒气。但在那黑暗的中央，一个小巧的、印着扭曲笑脸图案的锡箔纸包装，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薄荷与……铁锈混合的古怪气味。
林夜拿起那片薄荷糖，锡箔纸冰凉。这商城送货上门的方式真是……别致。他捏着糖，暂时没有吃的打算。天知道那随机到的“腐朽柠檬”或“铁锈”味会是什么l验，更别提那“异常响亮”的打嗝副作用。
重新躺回床上，他试图理清思绪。殡仪馆的鬼差、湖心的血色签名、蜡黄脸的通事、便利店的黑暗……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他撞鬼了，而且被迫成了为“它们”服务的快递员。
为什么是他？因为他在殡仪馆烧了快递？因为……他够敬业？还是因为他穷，急需用钱，所以容易被利用？
“幽冥速运”到底是个什么存在？那个鬼差是管理者？蜡黄脸是通事？那些奇奇怪怪的商品收货人，又都是些什么东西？
还有这个积分……除了兑换商城里这些坑爹货，还有什么用？那个“十年份鬼寿”又是什么玩意？
问题一个接一个，却没有答案。只有手机屏幕上那个骷髅app，沉默地预示着未来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疲劳和紧张过后，强烈的困意终于袭来。在电视购物主持人夸张的“只要998！”的呐喊声中，林夜眼皮越来越沉，握着那片冰凉薄荷糖，沉沉睡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他还在那家便利店。苍白的烛光摇曳，光圈之外的黑影越来越近，湿漉漉的吸气声就在耳边。他低头，看到收银台上燃烧的不是蜡烛，而是他那张7348的工作证，火苗是幽绿色的。收银员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蜡黄脸的通事，正用那双呆滞的眼睛看着他，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一点点扭转……
他猛地惊醒过来，心脏狂跳。
房间里灯还亮着，电视已经没了信号，屏幕一片雪花，发出滋滋的白噪音。窗外天光微亮，已经是清晨了。
他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拿起手机，时间显示早上五点四十。有一条新的银行入账短信，来自凌晨四点。
收入：+88812元（备注：幽冥速运-精神损失补贴）
林夜看着这条短信，愣了好几秒。
精神损失……补贴？
所以，“公司”知道昨晚那单很刺激？还额外给了补贴？这算哪门子人性化管理？用真金白银安抚员工受创的精神？
这感觉更诡异了。仿佛这“幽冥速运”真的是一家有着古怪规章和……福利l系的“公司”，而不仅仅是一个索命的陷阱。
他看着账户里再次增加的数字，又想起梦里那幽绿的火光和蜡黄脸通事扭转的脖子，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这钱，拿得烫手，却又实实在在地解决着他的困境。
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让自已清醒，换好衣服。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下带着青黑、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已。
“活下去，”他对镜子里的自已说，“拿到更多好评，赚更多积分，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想办法摆脱它。”
他将那片薄荷糖塞进口袋，拍了拍那个冰冷的配送箱。
“走了，上班。”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
“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