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林玉婉的离世对外宣称是旧疾复发所致。
丧事操办得低调且仓促。
她被匆匆葬入郊外的普通坟地,所用不过是一口薄棺。
据说下葬那天,沈隽独自在那荒坟前跪了整整一日。
回来后便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时而呼喊着“婉儿”,时而惨叫“别过来”,还喃喃念着我的名字,说着“对不起”。
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皆摇头叹息。
称沈隽是惊惧交加,邪风入体,心病难医。
我未曾去探望过他。
府中的事务开始每日向我请示,他们的眼神中满是畏惧与顺从。
如今,这座府邸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宛如一座牢笼。
待沈隽病情稍有好转,能够下床走动时,他来到了正院。
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眼神中透着畏缩与讨好。
“夫人,府里近日”
“侯爷有何事?”
我打断他,目光从书卷上抬起。
沈隽好似被我的目光灼伤,低下头去:“没没什么大事,想来给夫人请安。”
“安已请过,侯爷可以回去了。”
我垂下眼眸,继续看书。
他僵立了许久,最终佝偻着背,缓缓挪了出去。
自那以后,沈隽每日都会前来。
或是送来珠宝首饰,或是端来补汤,又或是站在院外远远张望。
我从未收下过他的任何东西,也从未让他进过院门。
补汤被我泼在枯梅根下,院门也直接关上。
沈隽愈发沉默卑微,下人们都绕过他,视他如无物。
他成了这座侯府里一缕多余的幽魂。
以他的方式赎罪,真是可笑。
天气逐渐转暖,我的伤也已痊愈。
我递牌子进宫。
在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我放在御案上的破损罗盘和染血符箓残片。
他听完我平静的叙述后,久久沉默不语。
“玄冥子竟如此大胆妄为,勾结臣子施展邪术,谋害朕亲封的堪舆大家。”
皇帝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晏卿受委屈了。”
我微微躬身:“臣只求陛下还一个公道。”
皇帝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朕知道了。”
三日后,圣旨降下。
国师玄冥子被革职,家产被查抄,押入天牢候审。
其党羽也被下狱论罪。
而永昌侯沈隽治家不严,偏听偏信,有负圣恩,被削去爵位。
最终贬为庶民,侯府也被查抄充入国库。
圣旨到达那天,天色湛蓝。
宣旨太监宣读完毕后,府邸一片死寂。
沈隽跪在最前面,重重地磕头谢恩,声音嘶哑而破碎。
官兵开始清点查封,张贴封条。
我站在廊下,看着一切被搬空封存,心中无悲无喜。
沈隽被人搀扶起来,他挣脱开,踉跄着走到我面前。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绝望:“现在你要走了吗?”
我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肩膀垮塌:“也好,这地方确实不值得你留下。”
他转身,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和空荡的旧袍上,显得无比凄凉。
走到门口,他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
极轻的三个字消散在风中。
他迈出门槛,消失在门外的街市人群中。
我收回目光,向侍女颔首。
马车驶来,我上了车,没有丝毫留恋。
车轮滚动,将那华丽的牢笼抛在身后。
风吹起车帘,街市的喧嚣涌入车内。
阳光刺眼,我微微眯眼,抬手轻轻抚过心口的疤痕。
指尖之下,是平稳的心跳。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