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苏晚晴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头晕得像裹了层湿棉花。昨晚的梦反复循环着——一会儿是林薇薇喷香水时的冷笑，一会儿是厉墨辰在书房里审视她的眼神，甜腻的香气和冰冷的目光缠在一起，让她醒时后背都沾着汗。她坐起身，摸了摸枕头下的银戒指，冰凉的金属才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下楼时，厨房飘着咖啡香。厉墨辰已经坐在餐桌前，手里翻着财经报纸，指尖在版面边缘轻轻划着。苏晚晴把87c的咖啡放在他左手边30厘米处，又摆上烤得刚好的吐司，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她期待他像昨天那样挑错，可他只是抬了抬眼，没说话，继续看报纸。
这种彻底的忽视，比刻意的挑剔更让她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不知道什么时侯会突然炸响。
上午擦客厅时，赵管家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个麂皮布包裹的盒子：“苏小姐，厉先生吩咐，琴房的钢琴需要彻底清洁，特别是内部琴键缝隙，不能用任何化学清洁剂。”
苏晚晴的手顿了顿——那架施坦威是厉墨辰母亲的遗物，平时连琴盖都很少打开，周婶说过，“先生以前连我擦琴身都要盯着，生怕碰坏了”。她犹豫着问：“赵管家，这么贵重的琴，要不要请专业调律师来？我怕自已弄不好。”
“厉先生指定要你让。”赵管家把盒子递给她，里面是软毛刷、蒸馏水、麂皮布，“手册，我听过你弹。”厉墨辰的指尖在琴键上敲了敲，弹出《月光》的开头音符，“跟着我，或者自已弹。”
没有退路了。苏晚晴闭上眼睛，手指重新落下。前几个音符有点生涩，可弹到“6
1
2
3
2
1
6”时，肌肉记忆突然苏醒，旋律像流水一样淌出来。她刻意克制着情感，只让最平淡的演绎，怕触碰到他的禁区。
“节奏快了。”厉墨辰突然说。
她立刻放慢速度，可刚弹两句，他的手突然伸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压着她的指尖，在琴键上按下一个重音：“这里要沉下去，像月光落在水里。”
他的手臂轻轻擦过她的小臂，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窜过，苏晚晴的手指瞬间僵住，连错了三个音。“对不起！”她慌忙收回手，想站起来。
“继续。”厉墨辰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冰冷，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耐心。
苏晚晴重新抬手，这次弹得更慢，更小心。厉墨辰没再打断，只是坐在旁边，目光落在琴键上。当她弹到中段的抒情部分时，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低沉的琴声——厉墨辰的手指落在低音区，弹出和声，刚好接住她的高音。
四手联弹。
她的指尖在高音区跳跃，像月光下的小鹿；他的指尖在低音区沉稳，像托着月光的湖面。两个截然不通的人，两种完全不通的弹奏风格，竟然意外地默契，没有排练过一次，却像合奏了千百遍。
苏晚晴渐渐忘了自已的身份，忘了这里是厉家，忘了所有规矩。她只记得妈妈教她弹《月光》时说的“要让琴声有呼吸感”，指尖不自觉地加了点力度，让音符更柔，更绵长。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琴房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晚晴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已的肩膀几乎靠到了厉墨辰的胳膊上。她像被烫到一样往后缩，慌忙站起来：“对不起厉先生，我越矩了，我不该”
厉墨辰没立刻起身，他的目光还停在琴键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她弹过的键，像是在回味余音。过了几秒，他才站起来，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冰冷：“清洁合格，你可以走了。”
苏晚晴如蒙大赦，抱着工具快步走向门口，刚要踏出琴房，就听见他的声音：“等等。”
她的脚步僵住，慢慢转身：“厉先生还有事吗？”
厉墨辰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从额头扫到下巴，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明天早餐准备西式，煎蛋要溏心的，咖啡加半块方糖。”
“好，我记住了。”苏晚晴赶紧点头，转身走出琴房，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回到厨房，她靠在冰箱上，手还在微微抖——刚才四手联弹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掌心的温度、身上的气味、弹琴时柔和的眼神，都和平时那个冰冷的厉墨辰判若两人。
下午整理书房外走廊时，周婶悄悄走过来，塞给她一块红豆糕：“刚烤的，你上次说喜欢吃甜的，我多让了点。”
苏晚晴接过糕点，心里暖了点：“谢谢周婶，您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豆？”
“赵管家跟我说的。”周婶眨了眨眼，“先生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刚才还让我把夫人以前的钢琴谱找出来，放在琴房呢。”
苏晚晴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找钢琴谱干什么？是要自已弹，还是
傍晚六点，她在厨房准备晚餐，听见二楼传来打电话的声音。是厉墨辰的声音，比平时温和很多：“祖母，我知道您的意思林小姐那边，我会跟她说明白钢琴的事，不用您操心”
她探头往二楼看，厉墨辰站在走廊窗边，背对着她，手指捏着手机，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提到“林小姐”和“钢琴”，苏晚晴的心沉了沉——老夫人还在撮合他和林薇薇？他找钢琴谱，是为了林薇薇？
晚上十一点，苏晚晴躺在床上，还没睡着。楼上传来钢琴声，还是《月光》，可今天的旋律和以前不一样——少了忧郁，多了点犹豫，像是弹奏者心里藏着事，弹到一半总忍不住停顿，像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静静听着，直到琴声停了，才轻轻叹了口气。今天的琴房偶遇，像颗石子投进她心里，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她不知道，这架钢琴到底是她和厉墨辰之间的桥梁，还是会把她拖进更深的漩涡中。
黑暗中，她摸出手机，信号还是只有一格。她给唐笑笑发了条短信：“笑笑，我最近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等我攒够钱，就去看你和爸爸。”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二楼的琴房里，厉墨辰正看着琴谱上妈妈的字迹，手指在琴键上悬着，没再落下。监控屏幕还亮着，停留在101室的画面——苏晚晴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他的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划了划，眼神里的犹豫，比刚才弹琴时更浓。
有些东西，从今天那首《月光》开始，已经悄悄变了。只是苏晚晴不知道，这份改变，对她来说，到底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