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生物钟比闹钟还准，苏晚晴睁开眼时，窗帘缝隙里刚漏进一丝浅灰的天光。她抬手蜷了蜷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日触碰斯坦威琴键的触感——那木头经过几十年摩挲，带着温润的凉意，连按下时的阻力都清晰得像刻在神经里。《月光》的旋律还在脑海里打转，尤其是厉墨辰指尖流出的那段低音，沉得像老宅走廊里的阴影，挥之不去。
她坐起身，摸了摸枕头下父亲的病历本，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发毛。深吸一口气，她把那些关于钢琴的杂念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侯，厉墨辰的西式早餐，才是今天的，整整十七页，每一条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精准。苏晚晴指尖划过纸面：咖啡豆指定要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研磨度必须调到20目（误差不能超过1目）；煎蛋要用草饲鸡蛋，蛋黄需保持半流心状态，蛋白边缘不能有焦痕；连烤面包都要记时间——进烤箱节。她看着杯身上的兰花，小声说：“我……我不知道需要特殊清洗。”
“不知道？”林薇薇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手里的杯子晃了晃，“作为厉家的佣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你知道这杯子要是有划痕，墨辰会有多生气吗？要是碎了，你赔得起吗？”
苏晚晴的脸白了。五万多一套，她就算打十年工，也赔不起一个杯子。
林薇薇看着她发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语气却又软了下来：“算了，看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来教你怎么洗吧，这种骨瓷要用水温40c的温水，加专用的中性洗剂，不能用海绵擦，要用软布。”
她说着，打开水龙头，调了水温，又从橱柜里翻出一瓶进口的洗剂（苏晚晴从来没见过这瓶洗剂，显然是林薇薇以前来的时侯放的）。她拿起一个杯子，用软布轻轻擦着，动作慢得像在表演。
苏晚晴站在旁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盯着林薇薇的手，看着她擦到杯底时，手指突然微微一松——不是真的滑，是故意往旁边偏了一下。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厨房里炸开。那个印着蓝花的瓷杯摔在大理石台面上，碎成了好几片，其中一块弹起来，划到了苏晚晴的手背，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天啊！”林薇薇惊叫一声，连忙蹲下身，手里还拿着那块软布，脸上写记了“惊慌”，“我手滑了！怎么会这样……这可是墨辰最喜欢的杯子！”
苏晚晴看着她假惺惺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林薇薇就是要让她背这个黑锅。
林薇薇蹲在地上，偷偷抬眼看苏晚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反正墨辰回来也不会看监控，他只会问负责清洗的人。到时侯，你就说是你不小心打碎的，好不好？不然的话……”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要是苏晚晴不背锅，她就会在厉墨辰面前说苏晚晴的坏话，让厉墨辰辞退她。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手背的血珠渗了出来，她却没感觉疼。她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那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点，藏在吊灯旁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林小姐，宅邸的公共区域都有监控，厨房的这个摄像头，刚好对着料理台。厉先生的手机可以实时查看回放，他要是想知道，随时都能看到。”
林薇薇的脸瞬间变了。她抬起头，盯着那个摄像头，眼神里记是惊讶——她显然不知道这里有监控，或者以为苏晚晴不敢说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她站起身，语气有点慌，“墨辰怎么会装监控？他最讨厌别人监视他了！”
“我没有胡说。”苏晚晴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昨天赵管家跟我说，厨房的监控每周都会检查一次，防止食材出问题。林小姐要是不信，等厉先生回来，可以问他。”
林薇薇的脸色从白变青，又从青变红。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几秒，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这样……那真是误会了，我只是不小心手滑了。等墨辰回来，我会跟他解释的。”
她说完，拿起台面上的糕点盒，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很多，连一句“再见”都没说。走到门厅时，她还差点撞到门框，显得狼狈极了。
苏晚晴独自站在厨房里，看着台面上的碎片，双腿突然发软。她扶着料理台，才没倒下去。刚才的镇定都是装的，她其实怕得要死——要是没有监控，她今天就真的完了。
她找了块软布，小心翼翼地收集碎片，手背的伤口碰到布，才感觉到疼。她把碎片包好，又找了一张便签纸，写下：“下午清洗时，不慎打碎茶杯一个，已收集碎片。苏晚晴。”她没写是谁打碎的，也没推卸责任，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刚把便签和碎片放在料理台显眼处，后院的张妈就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杯温水，递给苏晚晴：“姑娘，手破了吧？我刚才在窗外看到了，别硬撑。”
苏晚晴接过水杯，心里一暖。她没想到张妈会帮她。张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多说什么，转身又去后院了。
下午剩下的时间，苏晚晴一直在整理厨房。她把那套“蓝花楹”茶具收进橱柜最里面，又把林薇薇留下的那瓶洗剂扔了——她不喜欢林薇薇的东西留在自已负责的地方。
傍晚六点半，厉墨辰的车停在了门口。苏晚晴听到脚步声，连忙站好。厉墨辰走进客厅，没看她，径直走向书房，好像没注意到厨房的异常。
晚餐时，苏晚晴布菜的手有点抖。厉墨辰吃了两口牛排，突然开口：“茶杯是怎么回事？”
苏晚晴的心一跳，连忙回答：“下午清洗时不慎打碎了一个，碎片已经包好，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了。”她没提林薇薇，也没提监控，只是按照便签上的话说。
厉墨辰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那道血痕还没消，她没来得及处理。他看了两秒，又移开视线：“林薇薇下午来了？”
苏晚晴犹豫了一下。她不想告状，但也不想说谎：“嗯，林小姐来了，送了一些手工饼干。她等了您一会儿，您没回来，就走了。”
厉墨辰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那套‘蓝花楹’收起来，以后不用了。”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碎片扔了吧，别扎到手。”
“是。”苏晚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晚餐结束后，苏晚晴在清理书房外的走廊。走廊里的壁灯很暗，她刚拿起拖把，厉墨辰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苏晚晴接过书，封皮是深棕色的皮质，上面印着《世界咖啡豆鉴赏与烘焙技术》。书有点沉，她翻开扉页，看到上面有淡淡的咖啡渍，第137页还夹着一张便签，便签上是手写的字——“耶加雪菲：研磨20目，水温92c，粉水比1:145（浓度+5）”。
“咖啡浓度的问题，”厉墨辰的声音很平淡，没看她的眼睛，“这本书第137页有详细说明，明天的咖啡，我不希望再出错。”
说完，他转身回了书房，门轻轻关上，没再多说一个字。
苏晚晴抱着书，站在走廊里，手背的伤口好像不疼了。她翻开第137页，除了便签上的字，书页边缘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比如“埃塞俄比亚豆酸度高，需控制水温在90-92c”“研磨度过细会过度萃取，产生涩味”，显然是有人反复研究过的。
她忽然想起早上研磨咖啡豆时，厉墨辰说的“浓度增加百分之五”，原来他早就知道怎么调整，甚至特意在书里让好了标注。他是不是看了监控？知道林薇薇来过，知道杯子是怎么碎的？
回到自已的小房间时，已经快十点了。苏晚晴把书放在床头，刚躺下，就摸到枕头下有一张纸条。纸条是白色的，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琴”字，没有署名，字迹和书里批注的字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她拿着纸条，坐在床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纸条上。是谁放的？厉墨辰？还是张妈？或者是宅邸里其他的人？
她想起昨天在琴房里，厉墨辰弹的《月光》，想起林薇薇得意的笑容，想起那本带着批注的咖啡书，还有枕头下的纸条。这座宅邸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在走自已的棋，而她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兵，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棋盘的中央。
合上书时，她看到书的封底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坐在钢琴前，侧脸和厉墨辰很像，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杯身上印着淡淡的蓝花。是厉墨辰的妈妈吗？
苏晚晴把照片轻轻放回封底，躺回床上。明天早上要早起，耶加雪菲要磨到20目，水温92c，粉水比1:145，不能出错。还有枕头下的纸条，那个“琴”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她听到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又慢慢走远。是谁在外面？是厉墨辰吗？他是不是在看她有没有好好看书？
她闭上眼，指尖又想起了琴键的触感，想起了厉墨辰递书时的眼神，想起了林薇薇摔杯子时的表情。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从来都不是她和林薇薇之间的事，而是她和这座宅邸，和厉墨辰，甚至和那个已经不在的厉夫人之间的拉扯。
而现在，才刚刚开始。明天早上，会不会有新的“意外”？厉墨辰给她这本书，到底是在考验她，还是在帮她？枕头下的纸条，又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