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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死了,生下一个怪胎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全村。
没人再敢靠近我家。
孩子们被大人严厉告诫,不准再从我家门口过。仿佛这里成了比坟地还不祥的所在。
奶奶经受不住打击,彻底疯了。
时哭时笑,整天抱着个枕头,哼着走调的儿歌,把它当成她那从未谋面的孙子。
有时她又会突然清醒,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咒骂我妈,咒骂月傀,然后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我麻木地处理着我爸的后事,收拾着那片狼藉,照顾着疯癫的奶奶。
心里那片冰冷的恐惧,却在日夜滋长。
月傀给了它认为的圆满。
那它呢?它饱食了愿力,满意了吗?
明年中秋,它还会来吗?
还有我的妈妈,我许愿让她回来,这个愿望呢?
实现愿望需要付出代价,那我的代价是什么。
从那之后,我成了村里最孤僻的存在。
人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仿佛我身上也沾染了那不祥的诅咒。
只有一个例外。
村尾独居的瞎眼婆婆。
她是村里最老的人,据说年轻时也侍奉过月傀。如今眼睛瞎了,没人再把她的话当回事。
在我爸下葬后的第七天,我提着一篮家里所剩不多的鸡蛋去看她。
她摸索着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干枯得像老树皮,却异常温暖。
“孩子,”她浑浊的眼白对着我,声音低哑,“你身上有月傀的味道。”
我浑身一颤。
“它盯上你了。”瞎眼婆婆的语气肯定而沉重,“吃了你家的愿,沾了你家的血,它觉得滋味不错。”
我嗓子发干:“婆婆它到底是什么?”
婆婆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非神非鬼,怨念聚生。”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
“早年间,咱们这地方穷,姑娘媳妇被卖被弃、难产而死的太多啦
怨气不散,聚在月夜里,久了,就成了这么个东西。
它喜甜,嗜愿,最爱人愿里那点痴嗔贪念的滋味儿。”
“那它允人圆满,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急切地问。
婆婆嗤笑一声,满是嘲讽:
“圆满?它给的,不过是镜花水月,是拿你最想不到的东西来换!
它最喜欢看的,就是人得而复失、求而不得的惨状!
对它来说,那是最好吃的佐料!”
我如坠冰窟,想起我爸的死状,想起我妈的消失。
“那那怎么办?明年它再来”
婆婆攥紧了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
“毁了愿饼的根!”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决绝,“断了它的食!它没了吃的,自然就散了!”
“怎么毁?”
“找到最初喂它的那块饼!”婆婆语气急促,
“你太奶奶当年,可不是用什么红豆沙喂的它!那第一块愿饼的馅料是她的心头肉!是她刚夭折的儿子的血肉揉成的!”
我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我也不知那饼在哪。”婆婆摇头,“可能在你家祖坟,可能在你家灶底,可能就在月傀身上!找到它,毁了它!否则,你们家世世代代,都逃不过成为它的食料!”
婆婆的声音,如雷贯耳。
我思来想去,觉得奇怪,又不知怪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