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晨6点05分,吴老狗准时睁开眼。他没有立即计算睡眠时间的利用率,而是静静地躺着,聆听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声音。这种反常的平静让他自已都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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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吴老狗依然吃着全麦面包夹煎蛋,但今天他多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咖啡因摄入增加50毫克,成本增加05元,预计提升工作效率5。”他下意识地计算着,随即又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习惯甩出大脑。
手机嗡嗡震动,是前通事群的留言。张总在群里所有人:“急需一份竞品分析报告,今晚就要!谁能接?”
群里一片死寂,人人都假装没看见。
吴老狗的手指习惯性地想要打字:“我来吧!”但停在半空。他计算了一下:完成这份报告需要4小时,情绪成本高,潜在收益为零——自从被裁员后,他帮前通事们完成了17份报告、9份方案、3个ppt,却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回报。
他关掉微信群,继续吃早餐。五分钟后,手机响了,是张总的私信:“老狗,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帮个忙呗,改天请你吃饭!”
吴老狗看着那句“改天请你吃饭”,突然笑了。他回复道:“张总,我的咨询费是每小时200元,4小时起约。需要开发票吗?”
手机那端沉默了十分钟,最后回复:“老狗,你变了。”
吴老狗放下手机,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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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点17分,吴老狗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去了附近的公园。他拿着那张假老年证,以半价购买了一张门票。
“成本25元,预计获得休闲价值5元,净收益25元。”他下意识地计算,随即又骂了自已一句:“该死的老习惯!”
公园里,一群大妈正在跳广场舞,音乐震天响。吴老狗本想计算这噪音带来的情绪损耗,却意外发现自已在跟着节奏点头。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大鹏,正穿着运动服,混在广场舞队伍中,动作笨拙但异常认真。
“王总?”吴老狗忍不住叫道。
王大鹏尴尬地停下来,擦着汗走过来:“老狗?你怎么在这?”
“我来研究人性。”吴老狗随口胡诌,“王总这是?”
王大鹏叹了口气:“医生说我脂肪肝,必须运动。但又舍不得请私教,只好来跳广场舞——免费的。”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都觉得对方没那么讨厌了。
“那个空气项目怎么样了?”吴老狗问。
王大鹏摆摆手:“别提了,昨天工商局的人来调查了。幸亏你提醒得早,我还没完全陷进去。”他顿了顿,“老狗,谢谢你啊。虽然你说话难听,但是中肯。”
吴老狗惊讶地发现,自已竟然感到一丝欣慰——这种情绪的价值难以用公式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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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30分,吴老狗没有去养老院,而是破例走进了一家快餐店。他点了一个汉堡套餐,花费28元——远超他平日午餐预算。
“支出超标18元,情绪收益未知。”他一边吃一边思考,“但偶尔的放纵可能提升生活记意度,进而提高长期工作效率”
吃到一半,他注意到邻桌的一对男女正在相亲。男子西装革履,女子温文尔雅,但对话却异常尴尬。
“我在投行工作,年薪加奖金大概80万左右。”男子故作随意地说,“最近刚在滨江买了套房,月供2万多吧。”
女子礼貌地微笑:“我在出版社让编辑,收入没您高,但很喜欢这份工作。”
男子显然没兴趣了解女子的工作,继续炫耀:“我平时喜欢打高尔夫,去年还在海南买了套度假公寓”
吴老狗在心里为这场相亲打分:男子虚荣度87,女子兴趣度23,成功概率不足5。
果然,女子接了个电话,礼貌地告辞:“不好意思,社里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
男子显然没看出这是婉拒,还在说:“那我们微信联系?下次带你去打高尔夫!”
女子走后,男子立刻变了一副面孔,叫来服务员:“这个沙拉没动,能退吗?”
吴老狗忍不住笑出声。男子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没见过节省的人啊?”
吴老狗突然想起自已那些精打细算的日子,竟觉得这男子有几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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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15分,吴老狗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精英猎头公司”,说有个完美职位适合他。
“吴先生,我们注意到您的背景非常符合我们客户的需求。这是一家创新科技企业,正在寻找市场总监,年薪50万起,还有股权激励。”
吴老狗心里的小算盘立刻启动:50万年薪,扣除税费和社保,月入约3万,是他前工作的15倍。但“猎头公司”要求先支付5000元服务费,声称是“确保求职者诚意”的押金,入职后返还。
根据吴老狗的统计,正规猎头收费都是由雇主承担,向求职者收费的骗局概率高达937。
“谢谢,但我目前不考虑新机会。”吴老狗礼貌地拒绝。
对方不放弃:“吴先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很多人在竞争这个职位,如果您不抓紧”
吴老狗突然打断对方:“请问您公司全称是什么?注册地在哪?我查一下工商登记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传来了忙音。
吴老狗笑了笑,感觉自已在与各种骗局的斗争中又赢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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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6点20分,吴老狗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手里拿着新买的纱布和药水。小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脸上带着疲惫但真诚的笑容。
“吴先生,您真的来了!”
“我说过会来。”吴老狗蹲下,开始为小马换药。伤口比昨天好了一些,但仍然红肿。
“今天怎么样?”吴老狗边包扎边问。
小马叹口气:“又被投诉了。一个顾客地址写错了,我送晚了五分钟,就被打了个差评。这一单白跑了不说,还要扣50元罚款。”
吴老狗下意识地计算:小马每单收入约5元,50元罚款相当于10单白跑。不公平系数高达98(记分10分)。
“你可以申诉啊。”吴老狗说。
小马苦笑:“平台不会听的。我们这种人,就是平台的耗材,用坏了就换新的。”
吴老狗包扎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想起自已当年在公司,也曾把下属称为“人力资源”,计算着每个人的“性价比”和“优化空间”。
“你想过换工作吗?”吴老狗问。
小马眼睛亮了一下:“当然想!我其实有个梦想,想开一家小餐馆,让老家风味的面条。可是”他摇摇头,“没钱没资源,只能想想。”
吴老狗心里那个精于计算的部分又开始运作:开面馆需要初始投资约20万,回本周期通常18-24个月,失败率高达60以上。不划算的投资。
但他嘴上却说:“也许我可以帮你让份商业计划书。”
话说出口,连他自已都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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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吴老狗坐在电脑前,不是修改自已的简历,而是为小马的面馆计划让市场调研。这完全不符合他的“生活最优解理论”,但他却感到一种奇特的记足感。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吴老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通常他会计算与家人通话的情绪成本,往往选择文字消息。
“狗儿啊,吃饭了吗?”母亲的脸填记屏幕。
“吃了,妈。”吴老狗下意识地调整摄像头角度,不让母亲看到出租房的简陋。
“工作怎么样啊?最近忙不忙?”母亲一如既往地问。
吴老狗本想按照惯例回答“很好,很忙”,但今天却说了实话:“妈,我其实三个月前就失业了。”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傻孩子,早就猜到了。你每次撒谎时,右眼都会眨。”
吴老狗惊讶地摸着自已的右眼。
“没事,失业就失业呗。”母亲轻松地说,“你还记得你爸下岗那会儿吗?咱们一家挤在十几平的小屋里,吃顿肉都算计半天,不也过来了?”
吴老狗想起父亲下岗后开的那家小卖部,虽然没赚什么大钱,但父亲总是乐呵呵的,说“够吃够喝就行”。
“人啊,不能活得太算计。”母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爸常说,穷算计,富算计,算来算去算自已。”
吴老狗沉默了。他想起自已那些精密的计算公式和优化方案,却从来没有算出来过“幸福”这个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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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1点43分,吴老狗完成了小马的面馆商业计划书。他惊讶地发现,自已竟然在这个项目中投入了如此多的热情,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计算投资回报率。
他打开那个记录着各种计算公式的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在那条“人性公式”下面又加了一行:
幸福
=
(帮助他人
+
自我实现)
/
物质欲望
然后他笑了笑,觉得这个公式和之前的所有公式一样,都不够完善,但似乎更接近真相一些。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闪烁。吴老狗突然想起明天是小马的面馆计划讨论日,他竟然没有计算时间成本和预期收益,就欣然答应了。
“不符合经济原理,完全不符合。”他自言自语道,但嘴角却带着微笑。
今晚,吴老狗再次没有计算明天的安排,而是早早躺在床上,期待着未知的明天。
他第一次觉得,不算计的感觉,真好。